“到了么?”阿碧问道。
林峰应了一声,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一件衣物裹在阿碧身上:“上面一定很冷,多穿点总归是好的。”当下两人顺着小道步行而上。
山路崎岖,陡峭难行,地上更是遍布尖石,硌脚生疼,林峰拉着阿碧一步一步攀爬而上,风声飘忽,吹得两人衣衫乱舞。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愈是向上,气温也愈是低了,冷风猎猎而响,如同山鬼嚎哭,凄厉无比。行路艰苦,过了不久,两人额头上都冒出一层密密的汗。
阿碧微微娇喘,香汗淋漓,每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但却将头转向一边,倔强地不让林峰看见。
“林峰!”阿碧忽然叫道。
林峰转过头来,见她已是汗水涔涔,以为她是累了,便道:“怎么,你累了么?”
“不是!”阿碧摇了摇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要和你说。”
林峰笑了笑,道:“甚么事,说来听听。正好本大爷行路无趣,说出来解解闷儿。”
阿碧忍不住抿唇一笑,忽而面色一肃,涩声道:“如果,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对我这样好么?”
林峰又向上走了几步,气喘道:“甚么你不是你,你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的意思是……”阿碧面有难色,随即话锋一转,“算了,还是说其他的罢。比如,你是怎么入了紫极门的?”
林峰笑道:“那好罢!”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上行去,“要说我怎么拜入紫极门的,细节我大都忘了。打我记事起,便已经身在紫极门了。十四年前,我的师傅下山游历,在两千里之外的天山脚下一个叫乌水镇的地方将我带了回来,不仅收我做弟子,教我诗书,还传我高深的法术。”
“乌水镇?十四年前?”阿碧一脸疑色地问道,“那正是天山大战那年,你的师傅到那里去干甚么?”
“你也知道那次大战?想不到你倒还有几分见识。”见她撇了撇嘴,林峰笑了笑道,“那次天山大战,我师傅受了很重的伤,便在镇上养了段时间的伤。”
阿碧点了点头,又道:“这么多年了,你找过你的父母没有?”
林峰微有些黯然,道:“也曾想去找过,但天大地大,该从哪里找起。况且这么多年了,也不知父母是否还在。”
阿碧嗯了一声,微一沉吟,道:“其实我与你遭遇差不多。”
“哦……”林峰微有些诧异,旋即道,“且说来听听!”
阿碧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十七年前,我出生在东海一个小渔村中,父母皆是渔民,世世代代靠打鱼为生。生活虽然艰苦,但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自在。我还记得,那时候父亲每次出海都会亲亲我的脸颊,对我说:‘小妹,爹出海去了,打到鱼之后拿到镇上给你换糕点吃!’于是我就拍着手跟爹说:‘好呀好呀!’这时在一旁收拾渔网的娘就会说:‘看你,都把小妹给惯坏了!’爹说:‘咱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对她好对谁好’,娘总是笑上一笑,不再说话了。”
“你永远不知道每次爹换来的糕点到底有多好吃,又糯又甜,味道好极了。但每次他们都只是吃上一小块,然后把大块的留给我!”她的泪水开始滑落,如断线珍珠一般。
“终于有一天,爹照例出了海,并叮嘱我好好和娘在家等他回来,我对爹说:‘爹,记得给我带糕点回来!’爹说:‘好的,小妹,乖乖听娘的话,这一次爹给你带一大堆糕点回来。’”说到这里,她抿嘴笑了一笑,片刻后面色一片惨白,泣道:“就在那一天,早时天气还好,到了下午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继而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我与娘坐在窗前,看着海上乌云密布,风声呼啸,心中不由担心起来,娘说:‘小妹,你好好呆在家,娘出海去找你爹。’我没有说话。娘勉强笑了笑,亲了下我的面颊,然后乘着船出海而去。”
“那场大雨接连下了好几天,直到第五日早上方才停下,而爹娘自那日大雨之后,再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一片蓝色的海,心中空荡荡的,仿佛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孤独极了。村里的王大婶说,爹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他们就回来了。”
“我等了很久,爹娘依旧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感染了风寒,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四周冷冰冰的,空无一人,我就想:‘我这是要死了么?’没人回答我!到了后半夜,迷糊之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我以为是娘回来了,就大喊:‘娘,娘,是你回来了么?’”
“那人用黑纱蒙着脸,听见我叫她娘,先是一愣,随即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奇地说:‘怎么这么烫,再不医治,到了明早哪还有命在!’于是抱起我一路奔行,到了小镇上,熬了药喂我喝下,就这样,我的病第二天就好了。”
林峰一边行着,一边凝神听着,此刻却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
阿碧掏出丝帕抹了把泪,勉强一笑,道:“这人便是我的师傅,她那日偶然路过小渔村,想找个地方落脚,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救了我。自那日之后,我便跟着师傅身边了。我有一个师姐,比我大一岁,与我遭遇也差不多,也是父母双亡。师傅不在的时候我便与她相依为命,一同修炼。”
林峰不由问道:“那你回去找过你的爹娘么?”
阿碧道:“回去找过。我沿途打听了很久,却一无所获。而我的家也已残破不堪,里里外外都长满了草,已经不能住人了。”
林峰握了握她的手,由衷地道:“不用伤心,等你的眼睛好了,我与你一起去找你的爹娘。”
阿碧点了点头,旋即整了整面色,笑道:“聊了这么久,该走不少路了罢。”
林峰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忍不住笑道:“果然如此,没觉着多累,我们已经快走到半山腰了。”
阿碧也是一喜,道:“真的么?”
林峰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了。来,抓紧本大爷的手,本大爷带你去征服这飘渺峰!”
阿碧撇了撇嘴,也是一笑,两人当即加快步伐向上行去。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寒风呼啸,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所行的路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踏在上面,咯吱咯吱直响。
阿碧俏脸冻得通红,每一步都十分费劲,忽地她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若不是林峰耳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非得跌个底朝天不可。
林峰怕她再次跌倒,运足真气,重重向下一踏,印出一个大脚印,阿碧顺着那脚印行走,行走平稳了许多。
过不多时,不知从何处卷来一阵冷风,刺骨倾寒,这时林峰顿住脚步,奇道:“前面出现了一座铁索桥!”
所谓铁索桥,不过一根孤零零的铁链罢了。只见断崖嶙峋,壁立千尺,对面却是一座千仞的绝峰,两面崖壁陡峭垂直,似有利剑从中劈开,中间一道万丈的深渊,云雾深锁,深不见底,顺着铁索望去,此处与对面隔了百丈之远,岂是人迹可以到达的。
“这是甚么?”林峰无意间往一旁瞥去,却见拴着铁链的桥墩旁立了块石碑,上面隐约有字迹,当即拂去上面覆盖的冰雪,念道:“绝情索!”
“绝情索?”阿碧细细品味这三个字的意味,只觉十分地不合称,心中想道:“这桥名作绝情索,本应该空无一物,却不知无意还是有意的,独独留下一根孤零零的铁索供人行走。”
林峰见她面色颇有些不同寻常,忙问道:“你嘀嘀咕咕地说些甚么?”阿碧摇了摇头,并不回答,林峰虽有意再问,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他凝神看了看那铁索,转过头来,苦笑道:“峰上的这位仙子性情太过古怪了,不能御剑,我背你躺过去罢。”
阿碧面色微微一红,羞涩道:“这、这如何使得!”
林峰嘿笑道:“倘若不这么办,可能到明天我们也到不了顶峰。”
阿碧垂下眼睑,细细思忖了会儿,过了许久,这才无奈地道:“那好罢。不过,你须得小心一点,倘若、倘若待会儿有危险,你立即把我放下,务必保全自己为要。”
林峰盯着她俏丽的脸庞看了会儿,忽地嘿嘿一笑,大声道:“那是自然,本大爷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去见阎王。”说罢将背一弓,待阿碧爬上去之后,反手将她紧紧搂住,道:“坐稳了,本大爷要过桥了。”
她的身子很轻,柔若无骨,但此刻在林峰的心中,却似乎有千斤之重,他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呼呼滚卷的风声,没有一丝声音,冷风如刀,一刀一刀,皆割在两人的脸上。
林峰担心她受冻,默默运起真气,体内衍生出丝丝热力,一一传到她的身上,阿碧知道他衣服穿得单薄,又为了自己消耗真气,身上想必不大好过,微一思忖,在双手中呵了口热气,柔软的手掌稳稳贴到了他脸上。
林峰只觉脸上一热,不知不觉地,眼眶竟有些湿润了。他再紧了紧搂着她的双手,凝神向着深渊对面,慢慢移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