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楚客登临,正是暮秋天气。
引疏砧、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
又是一个梦吗?
在幼时些许欢乐的回忆徐徐而来,格外美好时,忽然接连的画面却变成了炮火连天,深不见底,仿佛如穹顶之下,深渊万丈,寒彻入骨,伴随着的是头痛欲裂,悲鸣不已,连绵在一起的画面是一层又一层心连着心的钝痛。
“我的母乡,我的锦州,你还好吗?”我站在不知道是哪里,好似这一夜过去后,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从到了这里开始,我仿佛像一个失了线的木偶娃娃,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嘴里一直念叨着那些句子,没有人能听的清,却字字入我心,字字刺目,字字悲决。
“孔护士,你到底怎么了?”不多时,王丹丹走过来递给我一手帕说道。我没有回答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能去回答什么,是要回答,我从很早以前就沦为了亡国奴吗!是要回答,我心如何如何悲痛欲绝着说我的母乡正在被糟蹋着吗!
“孔笙,你现在脸色特别的不好,任谁看了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王丹丹说着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继而又看着我说道,“不过,王姐我啊,还是能体会的,哎,其实啊,很早以前我就当护士了,护士班培训的时候,当时我们那一期里,我和小桂最要好,你知道吧,就是上一任的护士长桂姐,”我听着话,点了点头,也慢慢的坐了下来。
“当时上海打仗前,我不在这里,我在南京教会医院来着,可是那时候,小桂却出事了,往家里来人通知的时候,她阿妈当时就昏倒了,而我听着信的那会,突然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命苦啊,孩子小小的,没几个月就夭折了,丈夫一声不吭就跑去当兵了,那时候日子难啊,就剩她自己了,也最后都挺过来了,可是老天啊,对她实在实在,不公平啊,我听说当初去前线就伤兵的时候,还有你,你都回来了,可最后他们都没了。”王丹丹说着话,眼泪就顺着她的脸慢慢的流着,而我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关于桂姐的字,只感一股,悲泣从心底而来,就像要冲破所有的克制,所有情绪的自控一般,带着强烈的疼,倾盆而来。
“王姐,”我带着哭腔哽咽的说道。
“孔笙啊,你知道,其实,人这一辈子是会经历很多东西的,从你出生起,到老去,从降临,到离开。在这些经历里,有些经历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浅,最后也就淡化了,但有些经历,却是无法言说的,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甚至,到死都记得,怎么抹都是抹不掉的,它会一直跟着你,一直封存在你的记忆里,也会在很多时候让你忽然惊醒回忆到,时时惊心着,会影响你的生活,你的世界,甚至你的周围,可是这些却对旁人说不得。”王丹丹说完后,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的抹了一把脸,慢慢的站了起来,准备往医院里走去,我看着她,也站了起来,全程无言,却在此刻泪流满脸着。
“我听说,你家以前也是东北的。”王丹丹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我闷声的说道。我紧跟着心口一疼,只是看着她。
“孔笙啊,你得好好活着,人活着不容易。”王姐飘乎乎的留下了这句话,话音落地时,她也走了进去。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远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桂姐对我说分开走,对我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孔笙,你不要忘记,不要逞强。”我摸干了脸上最后的泪,一字一句的念道。末了,像是收好了情绪,克制,之后,我低着头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其实,在我的背后,天已经接近了黎明,告别了黑暗,第一米曙光,已经接着暗夜,远隔千里照射出了光亮......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杭州城里的莲花也慢慢的花开一池,八月一期而来,带着江南最特别的风情漫步而来。
陆陆续续的,我们已经接上红十字医院的工作,小张护士也常常在工作时间上念道着我们的工作是“日出而作,日落不歇。”大家对此都只是默契的一笑,护士长在半路救下的那个叫二花的女子,也在看护下,慢慢的缓解了病情,她的家人也终于与她团聚。我每天都去看她,她却不怎么爱说话。而从一些最初的,一天简短的聊天之中我得知到她是哈尔滨人,这一年间才千辛万苦的逃出来,第一天,她只是说了她是哪里人,第二天,她没有对我说任何,我总觉得她似乎一直在隐忍什么,每次都是眼里的艰难一片。而我每次去病房看她,都会给她带一块糖,一直拉着她的手,深深的坐在身旁无声的安慰着。慢慢的,看着她一天一天的惨白脸色慢慢的好转。到了第几天了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那天,二花却对我说了,为什么他们家要拼着没命的风险往外逃去的原因,短短几言几句,却绕着我的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即便,战争的难头,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可是,日寇对老百姓的恶行依旧是有增无减,甚至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天理难容,何须留用呢!
傍晚值班时,我趁着吃晚饭的空档,又去病房看了二花的病情,还是如第一天初见的一样,我照例的,给她带去了一块糖。
“怎么,家里人,都出去了吗?”我刚坐下来,左看右看都没人的 房间说道。
“阿爹说要在这里安定下来,去找租房子的了,阿哥也陪着去了,阿妈去打水了。”二花说道。
“哦,这样啊,你身体怎么样,这几天看着脸色都好了不少呢。”我看着她笑着说道。
“恩,好多了,阿爹说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当时很有可能就没了,就去找我阿妹了。”二花说着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手里我刚刚递给她的糖,紧紧的握着,生怕丢了一样。
“那,你阿妹呢?”顿了顿,我轻声的开口问道,说着话时,我一直在看二花,看着她听到阿妹两个字时,身子猛然的一抽动,似乎凭空的要晃倒了一般
“怎么了?”我连忙伸手扶住她,着急的问道,“是不是哪里难受了?怎么身子在颤抖啊?”二花没有一种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抖着身子,似乎想要克制住什么,却是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
“二花,你怎么了,千万别再激动,”我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等着我去叫冯医生来!”我着急的说道,便要准备松开她的手,出去找医生,可是,在下一秒,放开手的那一刹那间,二花却泪眼迷离的双手紧紧的反握住了我的手,惊得我当场心里一咯噔。
“怎么了,二花,你怎么了?不难受吗?”我着急的说道。
“你难受的话不能忍着,知道吗,我得去帮你叫医生来看看的,你要乖一点,我马上就回来。”我说着话,用另一只手试图让她放开握住我的手,而二花却一直无动于衷,只是依旧紧紧握住我的手,一个劲的掉着豆大的泪水,看着我,眼里逐渐升起的腾雾似乎也染着深深的悲痛。着急的档口间,我猛然的突然的停住了动作,也猛然的惊住了心,一秒时间里,思绪已经在记忆里旋转起来了,连同着把那天晚上王丹丹护士给我说的那些话,也再一次的飘转进我的脑海里。
她说”孔笙,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一辈子都会经历一些事情,有些经历会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掉,但是有些经历,却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那是无法言说的,是惨烈痛苦的开端......
“二花,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不能说的?”恍惚间,我缓缓的看着她满脸悲痛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