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就像我知道,知道现在的处境里,我们在夹缝之中生存,就像我又不知道,他原本驻守着南京,城破之时,不知道他走了多少地方,最后找到了我,还是说这场原本就避开不了的灾难 ,始终都在一切的掌握之中呢。
我很想很想问问他,却不知道话音起时,是何种语句的连贯。
朦胧之间直至落入于尘埃之中,沉静里,是无尽的黑暗在涌动,我随即睁开眼睛,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原本赶路的我们,现在却俯卧在树林里,我旁边的荣围国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对面的那条路,一时间空气凝固,所有的人都处于严备的一种状态,静悄悄的树林里,等待我们的就好像是洪荒魔鬼一般,促使着四周的暗流随着一步步的塔塔的声音传过来,慢慢地最先入目的是一双双军鞋,接着是那陌生又熟悉,深刻又醒目的军装,来自心底最深深的痛 ,立刻涌上心头来,我趴在那里,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恨不能一下子冲出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如果眼睛的注视能够杀了人,那么我现在狠狠的猩红了眼睛,就一定会血洗仇人,狠狠的折磨了我妹妹直到死亡的仇人。
“呜”我使劲的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那队伍还在走动,规律而迅速,我看着人流的急速涌动,只能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嚎啕起来,眼泪的醒目只是为了更能记住,永远都刻骨铭心。
止不住的颤抖,就像那天的噩梦一般,周而复始,永远都在上演着。
猛的,突然被旁边的一只手攥住,我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差点惊叫起来,转过头,一把被荣围国捂住嘴巴。他静静的看着我,继而摇头。那里的鬼子已经走过去了,荣围国示意着小刘副官,继续盯着,一只手拖着我慢慢像后退。
“不要出声。”他似乎是由心底发出的声音来。低沉着脸,正低着头看着我。
而我满眼是泪的死死盯住他,点头。
这世道越不如人意,越要努力的活下去。
因为我的亲人们的血,不能白流,因为我们的仇,还未雪耻,因为那些刻骨的画面还在心里久久停留…….
“长官,鬼子已经加强防线了。”小刘低着声音道。
“我们出来多久了。”彼时,荣围国看着我,反问着他。
“有几天了。”小刘低着声音继续回道。
“昨天遇到鬼子,就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动态于徐州防线了。”荣围国淡淡道。
“那我们怎么办?”小刘一听此话,一脸担心的问。
“不急,还没有那么快开始,鬼子现在只是集中兵力,准备一试探我们的防线而已。”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就算到了徐州,仗还不会打起来,照这样看下去,孔笙可以在那养好伤了。”他沉吟了一下,转过头来,再次认真的对上我的眼睛。我亦沉默相对。
“是勒,这样孔护士就可以休养好了。”小刘高兴的道。
“这样,我们也可以顺利归回部队去了。”此时的荣围国一脸落寞,他站起身来,拍了怕身上的灰,恰似无意,但低头的时候,我还是以仰望的角度,看见 了他眼里的 ,那一份复杂,那一份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感受了。
“长官,长官!前面是村子,有人!”一个兵远远的跑回来,喘着粗气的对着我们说道。
“真的!”小刘听罢立即惊喜了起来。
“我的乖乖哟!走了一路总算是见到活的…….”说道此,他突然生生的,停住了后面的话,一脸紧张的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立即转了过去。
“我们赶紧过去,但是小心。”荣围国接过话来,随即蹲下了身子,一把背住了还在发愣的我。
“走了。”他提醒着我,我却一副蔫蔫的样子。
迷迷糊糊间,背上的力量感在逐渐消失着,好似被放下,好似被抱起,好似又听到了来自我心底最深的叹息,那一声叹息又那么近,又那么远,足够让人牵动最悲痛的事情来。
“发着烫呢,怎么挺过来的啊!快放平,放平……..”朦朦胧胧之间,好似那声叹息依旧存在着,旁人在说着听不太清的话,就在我努力的想要去听清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上头的一个声音一声声的传来,他说“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痛了…….”
那就是像一种安眠的力量一般,慢慢地,全身放松,不再是绷着状态,提心吊胆的模样彻底地被放松了,那一头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却那么的足够安心着。
一瞬之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的锦州,那会子,我没有任何一种感受悲伤的记忆 ,那会子,我是最不懂事的,也是活的最自在的。
那会,我们全家都团圆在一起,万分没有如今这般离散,伤痛所包围。
“阿笙啊,阿笙,阿笙……..”
“阿妈,阿妈,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不要!”我猛然间惊醒来,一股子心里惊恐万分的后怕感由心头上绕着。
“家里,家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我睁开眼睛,一脸的泪痕,看着面前一个我不认识小姑娘,一脸胆怯的看着我。
“她醒来了,她醒来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她大喊的时候,我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着。
再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身影,此时,荣围国一脸放下了一颗吊着心的表情,看着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我对着他重复自己的话。
“什么?”他微微皱眉。
“回哪里去?”
“回家,我梦见我阿妈了,我梦见家里了,家里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啊!”我说着说着自己越来越激动着,我欲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却被他不留痕迹的躲开了。
他站定在我面前,一脸沉默的看着我。看着我如何的哀嚎,看着我逐渐的失控起来。
“荣围国,你让我离开吧,我得回去啊,我家里,家里现在肯定一团糟啊!”
“荣围国!让我走!”我说着话,一把拉开被子,那个被我惊吓的小姑娘此时已经跑了出去 ,我挣扎着,全身的伤口都在痛,胳膊上的白布立即随着动作的剧烈而慢慢渗出血来,拿无比刺目,却也面对着一个毫不动容的男人。
“够了,孔笙。”他淡淡的说道,我却继续准备着慢慢的挪下地去。
“我说了,够了,停下。孔笙!”他忽然抬高了声音,稍有怒气的看着我。
“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你这伤再动,就没人救得了你了,你就感染而亡。”他怒气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得回家!我早就说了我阿妈在城里我得回去,我救不了我妹妹,我也赌命救我家里其他人啊!”
“我不能没有他们啊!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你告诉我,南京现在能怎么样!你告诉,我……”我越说着话,声音越嘶哑,说道最后,我早背气的哭泣了起来。
“没有保住,都没有保住。对不起,对不起。”荣围国看着我,他慢慢的坐到我身边来,他小心翼翼的躲开我的目光,慢慢的揽住我的肩膀。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知道,我,我,我,我……”我不断的颤抖着,心底早已凉透了,即使我靠近了一个满是力量的胸膛里,即使隔着衣服我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跳动多么的安心,可是这一刹那里,全身的冰冷灌注了极点。
“城破的前一晚,外围阵地就死伤了一片,活下来的几个你如今也看到了,那是我第一次一下子看到那么多死人,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前仆后继上来新补位的,又都被后面的鬼子袭击了,机枪手死了,以往都能立即补上来,可那次,鬼子的火力是我们的几倍之多,等不及的时候,我就是机枪手,火力点横扫着我过去,一遍一遍的。”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苍老了几度,慢慢地向我叙述那最惨烈的那晚。
“打到后来,收到了上面告诉我们撤退,我撤退的时候,留了心眼,那时候我就猜到了,南京城怕是要保不住 了,敌人说不定已经破了我们的防线了,我这头拼死保住了,可说不清哪头就没有抗住,跟着撤退到二线的时候,我没有跟着他们走,那时候,那时候,”说着话,荣围国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的手抚上了我的眼睛,在我豆大的泪珠下,一下一下的擦去。
“那时候我知道你还在南京,我只能先回去找你,我找你家,空无一人,后来城破了,到底没有挨过去,城里还有警备队,还有很多散兵,江边都是人,全是人,可是船早就被炸了,所有的人都在我眼睛里哭嚎着,我去了医院,那里都是鬼子, 慌乱的时候,我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没头没脑的满大街找你,安全区的门口,全是人,我实在挤不过去了,那时候,最怕你已经……”
“荣,荣围国。”我断断续续的叫着他。试图要抬起头去看他。他却死死的按住我的头,那里面的心跳声,沉稳有力着。
“鬼子早就洗劫了医院,医院挨着最近的二防线,恐怕都没有逃出去,因为南京已经是死胡同了。”
“现在我只能保住你,就当,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他低下头,看着我。
“你说,小,小淑他们……”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着他。
“恩。”他再次点点头,我却更加的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了”
“那我家里,我阿妈他们……”我止不住的抽泣着,眼泪决堤般涌出。
那些我最熟悉的人儿,那些曾经在我脑海里鲜活的面孔,如今皆成了所有的散片未知。
“还要让我遭受什么,老天,还,还,要我遭受,遭受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