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斜点地,宇文山丘身形盎然挺拔,这一轮下来虽有些微汗却是刚好,他一抖剑身,笑一声道:“再来。”
花瓣卷扬而起,飘至半空一停,而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人群中身法好的纷纷闪避,有一些避不开的当下便被那些花瓣射中,手捂伤口而退却不见半分伤口,只体内焦灼之感焚及五脏,没多久便脸色苍白再无再战之力。
然这一击却是又将众人血气激起,人山又再倾塌而来,打走一个来一个,打飞一个来一双,一排扫下就会扑上两三排。
这一剑方才刺入这人胸口,那一边便有三死柄利器同时击至,一个转身方将这三人拦腰而斩,那一方又有四个棍子当头砸下。而当一指扫平这几人,那边就又有鞭影夹短匕贴身而来,一脚踢飞匕首卷上鞭尾,随势一个后翻,落下时便有夹碎了一个人的脑袋。
有乌鸦嘶吼着划空而来,于屋檐上一字排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每有一捧鲜血洒出,它们便要欢呼雀跃一番,每有一个人身首异处,它们便要引颈高歌一首,只盼早些死干净好大餐一顿。
二人最开始还有些招式耍出,特别是宇文山丘,他或是很久不曾这样参与群战,兴奋和激动都夹在心下,再加上方镖师刚才那一身功法相激,他甚是激动,招招式式必出全力,越打越顺,越打也阻力越强,现下也是一招一式都不成样子,全凭来袭之人的招式而应对,劈扫横连,兜头盖脸。
那一边方镖师则是越打越随性,体内的真气源源不绝,循环往复好像永没尽头一样,他的每一指都可以顺心而走,他的眼睛可以看见每一个人微小的动作,甚至那些使拳脚功夫的,他甚至能感觉出他们身上真气流转的轨迹,他一个又一个的看去,一个又一个的打去,他甚至在力求跟每个人都交一下手,体味着每一个微小的不同。
人群又在这轮攻击下倒下了一片,而余下的人数却还是可观。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人都有些打的麻木,而那些人群亦少了之前的那股不管不顾,虽还有许多人前仆后继的杀上来,但也有更多的人选择在外围助战,有机会方才会出手偷袭一把。当中有一人几乎将手都摸上了方镖师的行囊,可还未出力,便有一剑挥来,他便只能捂着断腕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有些甚至只是暂时受伤却被同伴或踩或压的困在尸堆之中,没多久便也奄奄一息。
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脚下都是尸体,二人都未察觉,全是一门心思的在应敌,只有在时不时被脚下尸体绊住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杀了多少人,打了多久。
血腥气已经跟空气凝合为一体,似整个空间都是血红色的,地上的血流成了河,甚还引来天上有秃鹫盘旋,那姿态睥睨而下,冷漠无情,嗜肉成狂,映在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里,更显凄凉。
日头一点点的拉长,将所有人的影子也在拉长,缠斗的人越来越少,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体力也流失的差不多,诸多双眸子在盯着,只盼在最后能有那么一两丝的空当让自己夺下宝贝立首功。
三长一短两声呼哨,声音却好似某种怪鸟,划破长空而来,众人闻之都是一震,有些人是不甘,有些人是庆幸,有些人是愤恨,有些人则是释然,但所有的人都停了手,这就好比战场之上一声号角,出战、收兵,闻声而动,无人敢不从。
一刻钟,所有的人都退去了,唯剩方镖师和宇文山丘伫立在尸山之上,空荡的镇集上只有他们的身影被无限的拉长。
宇文山丘用剑支着身体,大喘着气,“我的天,这一打少说快三个时辰了吧,天都要黑了。”他检视自身,还好,只有些皮外伤。
方镖师也是在大喘气,他整个人有点像洗过了一次澡,只不过浸湿身体的不是水而是血,他的双手都已经通红,且还因用力过多而在颤抖,只检视一圈也都是皮外伤。他叹了口气,“下一波应该很快就来了。”
宇文山丘无所谓的笑笑,“此行不虚,一打仗就打得痛快。”他拿出怀里的鹿皮想要擦拭剑身,可那鹿皮早就随衣衫一起被鲜血浸染,他无奈叹息,将鹿皮丢掉,爱怜的看着手中的剑,他想抬手拭去剑身的污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是血污一片,摇摇头,他问方镖师道:“方老弟,你可知这些人来自哪里?拼命之举就连当年的我都甚少见过。”
二人前后跳下尸山,向镇中走去,方镖师一边看着两侧全部空掉的房屋一边说:“君乐山庄。”
宇文山丘惊诧挑眉,他也在看着两侧空掉的房屋,甚至连刚离开的‘天鲜楼’里都空无一人,有的桌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碟,他一路看去一路寻思,仅次于天下第一庄紫剑山庄的君乐山庄…却是为何?
他忽而顿足,道:“等等,是为了‘智多星’耿为?”
“嗯。”方镖师很是肯定的点点头,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君乐山庄,再加上前两天的掌书令,“出谷就是上京府,再不动手,他们就没机会了。”
一句‘你竟是在等他们!’被宇文山丘吞回了肚子里,虽然他心底还是很好奇大远镖局为何要对上君乐山庄,但也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该去问的问题。
君乐山庄的‘智多星’耿为,那可算是江湖近三十年最传奇的人物。
宇文山丘最初听闻‘君乐山庄’耿氏尚还在年少,那时他们还只是一个只有二三十年基业的小家族,对于他们这些少说也都是一百多年的家族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连带他也未曾记在心上。
没到三年,江湖上便出现了第一批耿家人,为首便是‘智多星’耿为,传闻此人三岁显神童本领,七岁与天下大辩士论座大堂毫不逊色,十二岁时便将家传武学修至登峰造极之境,而他这一年出道时方才十三岁。
周游天下,交朋好友,在人们都无所觉的情况下,五年的时间,君乐山庄的声势及实力翻了三倍还多,然这也只能算是厉害,却也够不上传奇。
最传奇的是,在那之后的时间里,不及十年,他竟以众人难以想及的手腕和魄力将君乐山庄由三流势力一跃推入一流势力之列,而那时他还不及二十八岁。
连在内的诸多人都断定,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十年,君乐山庄便可胜过紫剑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而意外往往都是在这样的期许下出现的。
十年前,江湖浩劫,君乐山庄因崛起迅速,招逮人陷害,几欲全族覆灭,危难关头,耿为强提功力将敌人击退,护全族人周全,耿氏方才逃过灭族之危。
但付出的代价则是耿为的重伤难遇,虽遍请天下名医鬼手,但也都只能护他性命,对于他的伤却是无能为力。
从此后,耿氏再出面者中便不见耿为身影,据闻因内伤之重,他一天内只有四五个时辰是清醒的,余下时间要么是昏睡要么是发狂,只能被安排在内府照料。但也就是这四五个时辰,却也令君乐山庄在这十年间跃入顶尖势力之列。
宇文山丘不知这‘大日轮回盘’是否真的可以治好耿为的伤病,但他懂那种千万之一可能也要豪赌一把的决心,心有戚戚焉,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