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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宁安夜战(三)

镖行无阻 白蛮 2651 2024-11-17 22:58

  又过一刻,十才子已有后继乏力之态,青琴当机立断,身形猛进,脚踏七星,七寸金丝竹扇斜刺而出,铮铮之音暗合琵琶语,启奏一段仙乐动听。其余九子,依次跟进,溅碎一地星芒。‘十方星图阵’乃是裴囚一次夜观星宿所得,阵式玄妙无比,幻化万千。

  一时之间,方镖师所感身处星河深处,有光暗淡,有光明亮,有光相随,有光逆行,似假还真,难以分辨,‘鹤吻’再无用武之地。他又自探测几式,只闻周身裂帛之音频传,莫不是自己战着战着便要不着寸缕了?思及此,扭肩旋身,肩带臂,臂连肘,肘通腕,腕驭指,整条左臂似一条铜身巨蟒,缠绕盘旋,只交手几式,便将十柄扇卷于一处,其力之大,十人合气仍不得挣脱。

  双指探出,若蛇之牙,森森白光,透出腐化之气。

  方镖师的眸,始终波澜不惊,略有喘息的他松开左臂,十柄扇无一幸存全部折断,那幅桃源仙境再不得见。

  被最后一击震飞的十才子过了许久才陆续爬起身来,望着一地碎扇,心痛,愤怒,屈辱,不甘,他们目中所燃之火,熊熊烈烈,竟直视方镖师双眸不为所动。

  青琴哑声道:“走!”

  浓夜愈深,将十名少年的身影逐步吞噬,恢复一片静谧。

  方镖师走到窗前,扫见镖旗旁所立的娇小身影,神色不动,只缓缓道:“下一位。”

  红衣人仍旧兀自饮酒,唇角的笑始终未散。

  僧、道、尼仍旧兀自打坐静修,宝相庄严,仙风道骨。

  小慧仍是奏着她的琵琶语,字字如泣。

  所剩乃是一桌五人如今余四人,一桌一老两少,还有一桌中年夫妻。三桌人遥而相望,皆从对方目中觉出一丝狡狯。

  这时,那对中年夫妻起身,提起身旁的布包,慢慢走出店外,与方镖师相对而立。

  “鸳鸯剑侣慕容小柱,慕容小芽前来领教。”说罢,除去包裹的油布,露出里面的两柄剑,一黑无光曰‘夜’,一白耀目曰‘日’,此双剑一无古籍记载,二无传说流布,唯二人剑不离手,甚是爱惜。

  当世有一说,为‘三文四武八方财’,即三世家崇文,四世家尚武,八世家聚财,慕容世家便是‘四武’之一。慕容小柱和慕容小芽本是这一代中的天资佼佼者,被家族寄予厚望,却不想这兄妹二人竟违背伦常结为夫妻,遂被家族扫地出门,从此二人相依浪迹天涯。只不过,甚少卷入江湖纷争的二人竟会来争夺‘大日轮回盘’,令人意外。

  慕容小柱始终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抬了抬,露出一双浑浊的双目,这双目里似有沧海桑田般的变换莫名。方镖师的眸是了无生趣,观之便生万念俱灰之感;而慕容小柱的眸却是万语千言终为叹息,与他对望,只觉满腹辛酸不为外人道,孤苦,悲已。

  他的声音有些涩,如同许久不与人言,只道出一个字:“请。”

  方镖师未动,琵琶语已停。名为小慧的女子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行至方镖师身前,慢施一礼,道:“还望成全。”

  众人皆一头雾水,尤其是鸳鸯剑侣,慕容小柱看了片刻,道:“姑娘,此为何意?”

  小慧未答,只保持施礼的状态,安静的等待方镖师的回答。

  晴朗无云的夜晚,忽飘来几丝云线,落在圆盘似的月亮上,如归巢的倦鸟。小慧的容貌隐在影子里,看不真切,她只是很静很静,方镖师不做回答,她便不动分毫。

  待那几丝云线飘散无踪,方镖师点点头,道:“好。”

  小慧答:“多谢成全。”站起身,这个女子的气质完全变了,不再那般楚楚可怜,周身萦绕唯有隐忍的杀气。她转过身,面向鸳鸯剑侣而立,一柄薄如蝉翼的三尺长剑已提于身侧。

  “血蝇翅!”不知是谁低呼出声,在场之人,除却方镖师,皆都震惊离座,红衣人侧目,僧、道、尼的神色亦有所动。

  秦歌王朝第一铸剑师剑奴一生心血是为《三十三剑心书》,‘血蝇翅’排行二十七。此剑剑身轻薄近似透明,其上纹路似血蝇之翅,故而得名。自此剑铸成始,持剑之人无一例外堕入魔道,日久更甚,遍饮天下英雄血近一百三十年,最终被‘剑王’收入剑庐,从此不见天日。

  这名为小慧的女子究竟是何人?‘血蝇翅’为何出现在她手中?看这架势,她并非为那‘大日轮回盘’,而是鸳鸯剑侣,这当中又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小柱与慕容小芽的目光都落在那把‘血蝇翅’之上,面沉如海。

  宣武初年,慕容小柱十八,慕容小芽十六,二人私情被发现,宁死不悔的他们被逐出家族,永不得入。那时的他们年轻气盛,又满心委屈与愤怒,便以慕容家的名号四处为恶,做下不少孽,而最重最深以致二人性情大变的当属南安祁家镖局。

  小慧嘴角一丝冷笑,道:“看来二位还是记得这把剑的。”

  怎么可能不记得?本只为抢夺此剑,却演变成屠门,到最后杀了多少人二人都无印象,满目所及皆是鲜血,用血流成河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夜成为兄妹二人一生的梦魇,哪怕是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偶尔想起亦会心惊胆跳,魂不附体。二人也是自那件事后性情大变,慕容家的心法‘无歌诀’对心境要求极高,故而二人的身形外貌在长年累月中发生异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南安祁家镖局,全门上下三百二十七人,禽畜数十,无一幸免,尽皆亡于你二人剑下,刚出生的婴儿,年弱的老人,连路过的飞鸟野猫都不放过,这些个亡魂不得安息,你们当真可以高枕无忧吗?”小慧将‘血蝇翅’平拿至身前,凝双目于剑身,继续道:“当年你们就是为了这么一柄剑便屠我满门,今日我便用此剑报血海深仇。”

  “不可能!”慕容小芽神色一慌,直觉道:“当年我二人搜索许久,祁家无人有幸得逃。”

  又一声冷笑,小慧道:“我未出生时有一高僧说于家父,命我七岁之前不得入家门,否则便活不过十三岁,所以,自出生起我便跟随在高僧身侧,才逃过此劫。这些年我四处探查方才晓得屠我满门的凶手就是你们,只你们狡猾的很,行踪极难捕捉,若非此次为了这‘大日轮回盘’,怕是还寻不到你们。”

  慕容小柱与慕容小芽皆沉默了,不需言语交流,二人心里只有一个字——杀。不仅面前的祁家后人要杀,方镖师要杀,就连客栈里未走的人也要杀,能杀的,连这街道两旁、门户之内躲藏着的猫猫狗狗也要杀。梦魇之痛虽蚀骨灼心,却还不够升起名为‘后悔’的心绪。

  两方皆是杀意蔓延,空气亦被凝滞,躁动的心跳声砸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连一丝回响都没有,月光越发暗淡,似也被这杀意弥漫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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