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坦荡君子,背后就是魔鬼。”
杨业把话讲了出来,收不住的倾泻而出。
“陛下念我不易,屡次擢升,我都一一推却,不是别的原因,不是别人传的那样,为父就喜欢砍他人的人头,而是在这镇抚司,我才觉得心底的那头魔怪不会冲出来,择人而噬!”
“只有在这里,为父才会小心谨慎考量,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为父谨言慎行,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不会改变了。”
“但随着你两位兄长名冠京城,扬名天下,我欣喜的同时,也忧虑起来。”
“福气,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但确确实实存在。”
“我杨业何德何能,竟能生出这样出色的子女?”
“为了保住家业,为了将来,我狠心拆散了他们…”
“这或许是为父这一生当中,唯一几件做错的事情。”
“随着长公主下嫁,我杨家已经…已经…”
当年的事情杨宏记忆犹新,全城百姓都来观看这一场盛大的婚礼,这场婚礼足足举办了近一个月!
就算是夏南听闻此事,国君亦遣人来为贺。
“事情失去了控制,杨家已经不是为父心目中的那个杨家了,但为父不得不维持着,之后薛鼎权,李如书两位阁老倒下了…”
“扫清了障碍,你兄长顺理成章上去了。”
“一步…一步,我…为父…走上不归路。”
“陛下震怒,他开始防备我,他开始忌惮我,已经不像之前君臣相见之时,坦诚相待。”
“恰在那时,你二兄声名鹊起,我索闻明公主有贤名,便促成了此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为父活的窝囊,但看你们三兄弟还算富贵,也就释然了。”
“然而,就在此刻,朝廷在你兄长的主持下,开始肃清奸党,接连把你的两位叔伯送进了监狱…,是为父我亲手监斩的…”
“谭鸿,粟同,是为父的左膀右臂,陛下是什么心思,都到了这份上,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他俩所犯下的罪过,都是在我的指使之下做的。”
“首恶不除,尽干些剪除党羽之事!”
杨业呵呵惨笑着,他望向杨宏,继续说道:“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弘儿?”
“谭鸿谭文章,就是他帮着取了你这样一个名字。当时,你诞辰宴,我记得还清楚,他畅快大笑着,就像当初攀附上了天家太子的我,那么开心,谁会料到,不到二十年之后,我这个他的上司,就亲手断送了他的一条性命。”
“你兄长年轻气盛,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我不拦着,我也不怨他,我只是心里有些空荡荡,好好的一家人,就在这皇家的这一趟浑水中被拆散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低头,我默默无为,好像人畜无害。”
“就是在这样的局势下,我有意促使培养让你败家…”
“我杨家已经出了二位惊天动地的子弟,我…,为父可不想你,鸿儿,当初我真的想的是你能尽量坏一点,好让天下看看,我杨业根本无意与陛下作对啊!”
苦笑,带着一点苦笑,杨业怔怔看着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杨宏,满心欣慰,外带苦涩的讲道:“我杨家到底怎么了,我杨业又得上天老子看中,所生的三个儿子,竟一个比一个厉害。”
“你大兄出生的时候,人家道贺的时候,说道是文曲星下凡,为父私底下还暗好笑,当年上京赶考,为父前三榜都没进,你大兄将来若能探花题名,也能告慰在天之灵的你祖父了。”
“你二兄出生的时候,我更是没有半分大的念想,谁会想到他竟像沾了仙气,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可现在回头来看看,鸿儿,这一切,我杨家的这一切,原来只不过是为你的诞生在准备着!”
“你从小就没不良爱好,只想看书,一本、二本,一屋、二屋…,根本不够你看。”
“等到你学有所成,为父不是自夸,当初要是我准你去科考,出来成绩肯定也在三甲之内,说不准也能和你兄长一样无二,同样以状元之身为陛下钦点。”
“几年的京城艳华,使得你看淡了世态炎凉,见识过所有漂亮的女子,为父以为你会相中一位心爱之人,这一回,为父不想再挡了你的路…”
“可人呐…”
杨业感慨良多,唏嘘叹息不已。
一炷檀香早已燃尽,只余香灰在案。
杨宏思绪万千,如此袒露心腹的对话,在与父亲之间,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的事情,有些杨宏隐隐有猜测,有些则根本不知晓,只有当父亲把一切原原本本讲给自己听了之后,他才感到沉重。
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有些话必须要讲,杨宏斟酌起来,缓缓道:“父亲,做下的不会更改,但错了就是错的,我会为你弥补。”
杨业苦笑着,点头道:“不用你多说,有些事,为父早已经开始吩咐去做了。”
“宏儿,现在的朝廷很好,一切都是陛下在把持,你大兄是朝廷顶梁柱,可见陛下除了防备为父之外,对于你们兄长并无忌惮之心。”
“为父只要糊糊涂涂过完我剩下不多的年月,就能让陛下去了戒心。”
“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宏儿,不管你是否已经是神仙之流的人物了,我只想你能回来看望我一下…”
“父亲!”
徒然坐下,杨宏满心烦躁,浑身难受。
“解开心结是好事。”
伸手抚摸着杨宏,杨业道:“宏儿,若不是你的出现,若不是有你那位袁兄出现,为父肯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成王败寇,不管胜算有多大,都也比不起能看到你们生活如意来的快乐。”
“处心积虑,躲在暗中算计着他人,这样的事就由父亲来做吧,而你,宏儿,一如既往,在这人世间,你就陪着我们走完这不多的时间,等到那么一天,我们全都入土了,你就能够自由自在的去做神仙了。”
杨宏苦笑,说道:“神仙也有喜怒哀乐…”
杨业哈哈长笑,捋须道:“不管如何,总比凡人过的自由啊!”
神仙真的能自由自在,不用管其他吗?
反正在袁术的身上,杨宏没有看到这一点,他只看到了袁术带着无限的思念陷入无尽的苦难。
他那样的神仙,实际上与凡人有何区别?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在父亲面前提起了,这样会毁了他对神仙美好的憧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