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对子难来说, 犹如噩梦。
起初跟着沈君兆出征,子难领的是闲差,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沈君兆。
用雍理的话就是, 沈君兆哪怕掉了一根头发,他也要找他算账。子难知他们情意深重,也知他们情路坎坷,更知在雍理心里,沈君兆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子难肩负重担, 所以盯沈君兆盯得很紧, 生怕他有什么凶险。
谁知沈君兆比他想象中还要惜命:刚到边境, 水土不服有不少随军将士生了病, 子难因早就来过,并未着道,沈君兆体质向来强悍,也没什么大碍。可他却小心得很,遇瘴气弥漫,沈君兆寸步不离营帐, 十分谨慎。
子难不觉松了口气——以沈君兆的修为, 他不作死基本不可能出事。
雍理怕是关心则乱, 此行出征可比三年前的御驾亲征安全多了。
沈君兆假模假样地和梁铭打了一架后, 全军南, 镇压各地总兵。出其不意,再加沈君兆谋略得当, 阵仗没铺完已经打了个胜仗。
沈君兆本就是全军领袖, 坐镇后方,安全得只怕比呆在首京还安全。
子难这就更放心一些了。
唯一让子难提心吊胆的是偷袭敌营,斩杀杜景修。
子难的意思是:“贫僧去即可, 沈相留在营中。”
沈君兆道:“杜景修狡诈,大师不及我熟悉他。”
子难想拿出圣旨压他,沈君兆又道:“你我合,事定能成。”
子难愣了,沈君兆道:“此等小事,大师别烦扰陛了。”
子难原以为沈君兆是要自己行动,所以才想替他去行刺,谁知他竟是想与他合。
两人相互照应,的确是事半功倍。
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又如何取不了杜景修项上人头?
斩杀杜景修,此行征伐也就解决了一半。
沈君兆又道:“能早些回去,想必陛也能早些宽心。”
此话极有道理,子难想了便道:“沈相定要保护好自己。”
沈君兆道:“大师亦是。”
他们合作,当真是轻而易举。
杜景修一死,前朝余孽溃散,付安义逃亡而去,沈家军乘胜追击。
如此看来,战事似乎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子难不由地又是松了口气。
能把沈君兆安安稳稳得护送回京,他也不负雍理所托了。
内忧外患解除,子难这边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君兆从没屏退过他,无论商议什么事都将他待在身旁,起初他的心腹还满目审视得打量他。
沈君兆:“自己人。”如此便再没人留心他。
子难也没当回事,他的确是自己人,他的任务只有保护沈君兆,甚至高于战事。
没人提防他,子难才逐渐品出些怪异之处。
这商议的是什么?
这布局是要干什么?
前朝余孽已杀尽,各地总兵已降服,不安安稳稳地班师回朝,怎又在谋划着更大的战争?
打谁?还有谁可打的。
等“围攻首京”四个字被直白点出来,子难脊背发凉!
沈君兆要谋反?
不,是那些族权贵要谋反!
子难当便要给雍理传信,谁知是沈君兆将信鸽拦了来。
子难警惕地看他。
沈君兆取信鸽脚绑的密信,换了一封后放飞了鸽子。
子难:“你不会背叛陛。”
沈君兆笑了:“大师信我?”
子难:“我不信你,但我信他。”
他相信雍理的眼光,相信雍理的判断,相信雍理不会看错人。
沈君兆眼中笑意更深:“大师不愧是陛知己。”
子难心焦火燎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背叛陛,又怎放任手逼宫造反!”
沈君兆面色淡了:“不忠之臣,冥顽不灵。”
子难一怔。
沈君兆道:“哪有一呼百应,不过是心中有贼,他们若忠诚大雍,又怎会起反心?大师想必也留意到了,无意掺和党争的早已脱身而去,留的全是狼子野心之辈。”
子难隐约猜到了一些:“你……”
沈君兆看向他,眼光灼灼:“大师可愿助我一臂之?你我联合斩杀叛党,还陛清明盛。”
子难心一跳:“你有何计策?”
沈君兆道:“他们既想逼宫,我们不如配合,等关键时刻你佯装行刺,我假死你手,他们没了领袖定会慌乱,届时我们……”
这一番话说下来,子难如何能不心动?
雍理给的命令是保护沈君兆,子难绝不会伤他分毫,由他来做戏,定是万无一失。
等到沈君兆假死,叛军大乱,以他和沈君兆的功夫,轻而易举就能清除乱党,不费吹灰之便将灾难斩于萌芽。
子难意动了,可他到底是生性谨慎:“此事还是和陛商量一二。”
沈君兆道:“陛会允许?”
子难:“……”
沈君兆一句话彻底打动了子难:“这些人必须死,若不是他们,陛三年前怎会中毒濒死,流落六州!”
忍了三年,他一定要将所有伤害过雍理的人一网打尽!
最有效的谎言便是七分真来三分假,沈君兆说了九成真,子难如何辨别?
如此,子难便入了局。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有子难助力,沈君兆行事更加方便。
等最后一刻,沈君兆亲手杀了所有逆贼,一身血地站在营帐中时,子难只觉心惊肉跳。
沈君兆看向子难:“大师,请。”
子难轻吸口气道:“事已毕,我们……”
谁知沈君兆一剑刺来,直逼子难面门,子难一惊,闪身躲过,沈君兆却剑锋一转,扫向他盘。
再不反击,他双腿要被沈君兆切断。
子难出手,短刃拦住了沈君兆的血剑:“沈相这是作何?”
沈君兆薄唇弯了:“做戏要做真。”
子难:“他们都死了,你……”
沈君兆闪身倒退三步,原本刺向子难的长剑笔直刺向自己胸腔。
子难大惊。
沈君兆太清楚自己的体质,不仅刀锋淬了毒,更是忍着惊人的剧痛拔出长剑,在心脏处又刺了一剑。
子难冲上前去:“你这是做什么!”
沈君兆浑身浴血,他持剑撑地,声音低哑:“伤害他的人都该死……”
“包括我。”
营帐外的人一拥而入,看到眼前一幕,目瞪口呆。
直到有人从角落处喊了一句:“沈君兆叛乱,国师子难将其斩于马下!”
一声起,万声应。
沈君兆的安排,当真是万无一失。
他骗了所有人:追随他造反的,潜伏着想揭穿他反心的,守在营帐只想护他性命的,远在雍皇宫念他至深的。
轰轰烈烈的一局棋。
执子人倒在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