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兆蹭地起身, 提了佩剑大步出屋。
雍心一跳,拉住他衣袖:“你要干什么!”
沈君兆哪维持得住沉着冷静,他额间青筋鼓起, 眼尽是杀气:“杀了沈争鸣。”
雍抓住他小臂:“胡闹。”
沈君兆恨得咬牙切齿:“他差点害死你!”
***
没人知道,当年雍出征后沈君兆的心情。
从听到御驾亲征这个字后,沈君兆时时刻刻神魂不定。
他不知道沈争鸣的计划,不知道沈争鸣的意图,更不知道雍已知道了一切, 他只知道雍要去战场,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会有性命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雍乃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怎能让他舟车劳顿去那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怎能让他面那刀枪无眼血腥战场?
沈君兆一想起雍被刺杀时苍白的面庞, 他就被恐惧的毒蛇擭住心脏,拢在袖下的手指不断颤抖。
不可,不可能,绝不行!
等到沈争鸣出宫,而他宫后,沈君兆几乎忘了身份地位, 忘了礼仪分寸, 说的话强硬且无礼:“陛下哪都不能去!”
彼时雍正心惊肉跳, 正被沈争鸣的恶毒震得心慌意乱。
沈君兆窝了满胸口的火气, 为雍这模样散了大半。
他为雍在害怕。
沈君兆顾不上赵小泉在旁边, 一把拥住雍,吻他额头:“陛下别怕, 臣绝不会让您身陷险境。”
雍:“!”
他猛地神, 这才从沈争鸣留下的巨大阴影清醒。
安抚沈君兆……
哄住沈君兆……
瞒着沈君兆……
无数念头涌上雍脑海,他忙环住沈君兆,语调轻松:“朕有什么可怕的?”
他俩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 早就吓懵了赵小泉。
这些日子虽隐约出些什么,但番确定,老太监是满头流汗,腿直哆嗦。
见识过雍手段后,赵小泉是打死都不敢去向沈相告密的。
更不要提沈君兆的身份,他去告诉沈相……
沈相只会杀他灭口!
没准这正是沈家父子二人的计策,小皇帝到底年幼,哪得住等诱惑,万一就……
赵小泉不敢深思,一想更骇得六神无主,恐殿前失仪。
雍已冷静下来,他眼尾扫向赵小泉。
赵小泉忙领着人退了出去,原先他被支,只是老实守在头,如今眼睛睁得贼大,生怕有不眼的进了殿,惹出祸事。
殿里没人,雍也不拘这是平日里内阁议事的御庭殿,拉着沈君兆坐在软榻上,柔声哄他:“倒是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雍这般温柔小意,沈君兆哪里受得住,早握住他细的手指:“陛下不可御驾亲征。”
雍心里极不是滋味,他不去难道让他去吗?
他毫不怀疑这是一趟有去无的征程。
伴驾亲征的想必都是沈争鸣的心腹,他们定有法子在战乱平定后杀死沈君兆,届时班师朝,雍混入队,就是一次完美的御驾亲征。
至于沈家公子,一个暴毙而亡,谁敢多问什么。
沈君兆会死。
仅仅是这五个字就让雍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他怎会让他死?
他的阿兆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才刚刚学会了爱人和被爱,他怎么能让他死在千里之?
必须稳住沈君兆!
雍很清楚,瞒过沈争鸣简单,难的是瞒过与他心意相通的沈君兆。
要怎么哄住他留在首京?要怎么哄住他远离沈争鸣?要怎么把他蒙在鼓里?
雍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来,能不能再见到他。
现在不能想这些……
雍压着涌上心里的酸涩与绝望,强行扯出笑脸:“你当朕是去送死啊?”
他笑得出来,沈君兆却笑不出来,他执拗道:“陛下无论说什么,臣都不会让你离京。”
雍逗他:“沈少傅过分了啊,这是想金屋藏朕?”
沈君兆眉峰蹙起,不接话。
雍亲他嘴角:“好了,别大惊小怪的,所谓御驾亲征,不过是样子……”
沈君兆抬眸盯他:“他们能在首京刺杀,怎会放过这种名正言顺的机会。”
雍冷静道:“事关国运,他们敢!”
沈君兆:“……”
雍知道要怎么瓦解他的紧张和不安:“你觉得沈相会害朕?”
沈家这父子几乎反目,可唯一的一点,他们是相信彼的。
那就是事关雍。
无论沈争鸣是沈君兆,再怎么厌弃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都一心为着雍。
若不是白方的这份心思,他们早就撕破脸,断绝这名存实亡的父子关系。
沈君兆不雍。
雍偏要他他:“方才把你支开,沈相已与朕说了整个御驾亲征的行程。”
沈君兆只关注一点:“您不可离宫。”
行吧,不止离京,连离宫也不允许了。
雍心里酸甜蜜,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守护眼前人的信念。
他的阿兆,他这么好的阿兆,怎能曝尸荒野?
“你真当沈相让朕去那蛮荒边境啊。”
沈君兆这才有了点意动,能听进去他说话了。
雍拿出那张□□,说道:“沈相这安排着实巧妙……”
雍白骗术的最高境界是七分真里三分假。
沈争鸣的那一套被他全盘借来,只不过改了几个地方:“你放心,朕不出京,沈相会安排个人扮做朕的模样去亲征!”
沈君兆一怔,寂冷的黑眸里映出些许光彩。
雍真想吻吻他,可时他必须沉下心,把一切编得滴水不露:“朕虽不出京,却不能留在宫里,事事关重大,值得信重的人太少,便是穆子威和老商,朕也不敢透漏!”
沈君兆总算能说话了:“的确如,只是沈争……父亲安排了谁替陛下出征?陛下这些日子要安顿在何处?臣陪着您,定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雍嘴里全是苦涩,慢声道:“谁替朕就不用你操心了,自然是信得过的……至于朕去哪儿,朕正要和你商量事。”
沈君兆忙道:“陛下请讲。”
雍拿出二张□□:“沈相的意思是,让朕扮做你的模样,待在沈府。”
沈君兆没反应过来。
雍说得有条有:“留在宫是绝不行的,去其他地方也不安全,唯有沈府是最安稳的,可沈府亦是人多眼杂,朕只有扮做你的模样,才是万无一失。”
沈君兆垂眸深思。
雍怕他多想,道:“如一来,只是要委屈你了。”
他话没说完,沈君兆竟道:“既如,不如让臣代您亲征。”
雍心猛地一提,若非自制力极强,时已暴露了神态:“胡闹什么!”
他用生气掩饰心虚,瞪着沈君兆。
谁敢想,沈君兆完全和沈争鸣想到一块去了:“有计策倒是安稳,既能御驾扬君威,能保证陛下安危,可行。”
不待雍接话,沈君兆继续道:“换旁人扮做陛下亲征,臣不放心,是让臣去,可保万无一失。”
雍哪敢让他说下去,厉声道:“你放心了,那朕呢!”
沈君兆抬头他。
雍气道:“你怕朕去战场有凶险,难道朕就不怕你入虎穴?”
沈君兆神态缓和许多,一旦知道雍不是真的离京,他一颗心落地,便到了平时那镇定沉着的模样,声音也清越动听:“臣的身手陛下不了解吗?不会有事的。”
雍握住他手:“你要敢去,朕纵是徒步,也要追你到六州边境!”
沈君兆:“……”
生怕镇不住他,雍加强语气:“别惹朕,朕火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君兆左右想想,觉得只要雍不出京,一切都好说:“陛下莫恼,臣领旨便是。”
雍心有余悸:“沈子瑜你记住了。”
沈君兆望向他。
雍一字一顿道:“在朕心里,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君兆:“陛下……”
雍凑近他,亲了亲。
沈君兆哪忍得住,也不顾时在何地,也不顾有没有耳目,也不顾会不会被人发现,他将雍抵在软榻上,吻得他气喘吁吁,无力招架。
雍:“别……别……”
哪敢想,平日里最是克己守礼的人,热情起来竟是这般……这般……
雍帝服凌乱,面红耳赤,虽不通世事,却也知道一些轮廓,他轻轻推了几下,便不推了。
他不日便要出征,许是有去无,若能有一次,也算是全了生。
“子瑜,朕……”
沈君兆惊醒,松了他:“臣失态了。”
雍:“……”
沈君兆哪敢多一眼,胡乱将他衣裳拉起,反是越拉越乱。
雍也过神了,到底是年少面薄,嘴上再怎么胡说八道,心里是不知世事。
若是顺势而为,也就那样了。
一旦停下,才觉得羞赧荒唐。
他们可是在御庭殿!
这可是数百年来,三朝的议事大殿!
便是要行这事,也不该在处……
雍一边整衣服,一边暗骂自己昏了头。
沈君兆比他更加懊悔,只恨自己没了分寸,差点酿成大错。
人乱七八糟收拾一通,却是不敢待在处,一同去了心殿。
到寝宫,却也没了方才情境。
饶是雍有点想继续,也不好意思再提。
至于沈君兆,若非情迷,哪会逾矩。雍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哪能这般欺他。
凉茶入肚,雍记起正事。
他知道沈君兆方才的事心愧疚,便趁胜追击:“朕没同你说完,朕既要去沈府,你就不能再待在沈府,沈相的意思是先把你送去别庄,但朕不放心宫里,咱俩都出去了,这帮人再生二心可如何是好?”
“所……”雍仔细叮嘱他,“你要留在宫里时刻帮朕瞧着,且不可让任何人察觉,也不能同任何人说话,包括沈相。”
他这般千叮咛万嘱咐,沈君兆哪有不应下的。
雍知道自己哄住了他,既松口气,不免心酸。
她若是再也不来,他的阿兆该多难受?
可让他失去他,他做不到。
终归是生死一搏,就让他去面吧。
原本御驾亲征也是皇帝的责任。
推给任何人都是不应该的。
他坐在王座之上,享尽万民拥戴,应背负这万里江山。
稳住了沈君兆,骗过了沈争鸣。
雍踏上了亲征之路。
他之前告诉沈君兆:“别去沈府,等朕来。”
等他来,坐稳天下。
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抱着这样信念,雍倒在血泊也不肯咽气,白骨尸身也不肯闭目,面黑白无常也要挣脱枷锁——
他要首京,要到沈君兆身边。
哪怕一步一个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