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生这个孩子,内阁有属于自己的认知。
左春芳大学士杨延和,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提起,自己的爱徒陈生,是如何的天纵英才。
士大夫阶层,长辈提携晚辈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陈生已然被陛下强行分配到军方中去,杨延和等人已然屡次提及陈生的才华,就足矣证明陈生真的有为人称道之处。
武英殿大学士刘健性格刚直,为人严肃,对杨延和的吹捧,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让他更加恼火的事情,陛下日理万机之人,掌管一国政事,却也屡屡提起陈生,对陈生在前线的行为赞不绝口。
对于这些夸赞之言,刘健确实是有些恼火的。
陈生毕竟一个孩子,莫非真的能够左右一国之战局吗?
直到今日,被陛下叫到养心殿,将军报接过手来,细细看来,这才从军报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一个叫做陈生的少年郎,在西北做了如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此时刘健终于信了,这个少年郎果然是天纵英才,杨延和往日里称赞的话,并非是一味的吹捧。
只是将如此优秀的孩子交给军方,是否有些可惜了。
翻阅军报,刘健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对朱祐堂说道:“陛下,这军报中提及多种物什,榆木炮、木柄震天雷、木箱冰城,这些都是攻城利器,敢问是何人所造?”
听大学士刘健发问,弘治皇帝这才从大胜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仔细阅读军报,这才发现这三种东西,对大明是何等的重要。
迅速调来负责西北战事情报的锦衣卫入殿。
锦衣卫校尉垂头恭声说道:“这些攻城器械,乃是巡西钦差特使平西伯鹰隼骑千户,陈生所造。”
君臣二人,沉默了许久,这才从震惊中缓缓的清醒过来,“竟然是此子。”
“只是这军报中,却并没有提及陈生,莫非保国侯朱晖贪墨军功不成?”弘治皇帝皱着眉头说道。
锦衣卫校尉闻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刘健望去。
“有什么话直接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情报是从几个闯荡江湖的游侠那里听来的,不知道真假,不敢轻言。”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我与大学士自然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锦衣卫校尉接着说道:“陈生率鹰隼骑及十五万夫役,过曲龙谷,大战崆峒山山贼,杀敌五万,方到清水营。
第二日,我军数次攻城不克,损兵折将接近五千之数,鹰隼骑诸副千户、百户人人负伤,陈生感念军中袍泽艰苦,率十五万夫役,星夜赶工,造冰城以高于清水营,以榆木炮轰塔城墙,以木柄轰天雷杀敌,这才大败鞑靼人,破事达延汗投降。”
刘健听的眼皮直跳,这校尉说的若都是真的,那么陈生被掩盖的功勋实在是太多了。再去读军报的内容,一条条线终于串联起来,陈生在西北做了多少让人震撼的事情。
刘健俯身跪倒,拜倒:“陛下,此乃国战,焉何对阁臣处处隐瞒,莫非西北的战事还有不能让老臣知晓的吗?陈生在西北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您就不能告诉臣下吗?”
弘治皇帝故意转移话题,对那锦衣卫问道:“此般般武器,皆是攻城利器,这营造之法。”
锦衣卫校尉似乎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图,急忙回应道:“这件事情军方似乎早有准备,营造此物的都是军匠,外人无从得知。”
弘治皇帝神情颇为愉悦,笑道:“此次朱晖终于做了一件让朕舒心的事情!不错!”
“陛下,平凉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您明示!”
弘治皇帝淡淡的点点头:“这件事情,爱卿真的要知道吗?”
“……”
※※※
夜沉似水。
终于送走了愤怒的刘健之后,弘治皇帝随意的披着龙袍,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捷报。
大规模处罚朝廷命官的事情,终于还是让朝臣知晓了,届时弹劾的折子定然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但是弘治皇帝自认为陈生做的没错,非常时期,自然有非常的抉择,况且陈生乃是钦差,本身就有临时决断的权利。
只是这个权利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过,陈生会去使用他罢了。
自己能任凭御史们弹劾陈生吗?
陈生那张年轻的脸庞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现,弘治皇帝缓缓的合上了眼。
第一次仔细的琢磨陈生这个年轻人。
最早知晓陈生这个人,还是朱厚照给自己的奏疏中,屡屡提及一个叫做陈生的朋友。
后来听闻这个小家伙,天资聪颖,竟然暗中教导太子读书,让太子明晓道理,却又不追求名利,这让弘治皇帝很是欣赏这个小家伙。
后来这个小家伙更是发现了玉米和番薯,这两种高产的粮食。
在后来是这个小家伙自己执笔写下来的诸多话本、小说,如今已经名满京师。
更有后来,小家伙提起的通过贸易手段打击草原人的办法。
一直到了现在,这个小家伙竟然帮助朱晖拿下了清水营,击败了鞑靼人,这份功劳真的堪比天高。
弘治皇帝越想越心惊,不想还感觉不到,原来这个少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做了那么多一般人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情。
他的功劳放在一般科举过的官员身上,一定会获得一个非常不错的官职。
然而这个少年郎,却怕了。
从军报的遮遮掩掩,可以看出少年郎在平凉府的斗争中,见到了太多的刀光血影,少年勇敢的心竟然出现了畏惧和疲惫。
所以他哀求朱晖和苗逵隐瞒他的功绩。
只是如此滔天之功,怎么可能隐瞒的住,市井的游侠都在谈论此事。
自己若是让他安居乡下,碌碌一生,到时候天下百姓定然会骂自己昏君。
“朕为天下主,覆载之内,但有贤才,用之不弃。陈生虽然年少,但心忧天下,才智过人,朕当宠渥提拔,为后世子孙明鉴。”
想到这里,朱祐堂吩咐司礼监的太监,拿来一卷黄卷,思索了半响,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小家伙还是年轻啊,给他过高的殊荣,并非是一件好事。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年郎虽然天资聪慧,才智过人,但终究在年岁上,吃了不少亏。
自己若是心疼他,就不该给他过高的荣誉,而是如他所愿,让他安心在家里成长。
但是自己不能等,从自己掌握的渠道来看,有多股势力,意图颠覆朝廷,自己急需陈生这样的与朝中势力联系并不密切,且终于皇室的人来帮助自己。
陈生现在抵御风雨的能力越强,将来对自己的帮助也就越大。
看来自己只能委屈他了。
心思落定,朱祐堂再无犹豫,御笔稳稳的落在黄绢之上,开始拟旨。
书写完毕之后,朱祐堂懒懒的躺在龙椅上,疲惫的脸上露出些许惬意的笑容。
那个混蛋小子,有了如此高位,会对朕的大明江山有如何的裨益呢?
夜已深,朱祐堂伸了伸懒腰,吩咐太监将圣旨送去内阁。
正在内阁值房值守的是大学士李东阳,用手摊开圣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渤海侯三个大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