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阳世何时生人?”殿宇中已经坐了五人,四男一女,年龄从三四十到五六十不等,雪莲正立于堂下。说话之人是中间那位大约六十左右的男子。江东知道这只是他离开阳间的年岁和模样,如果再加上阴世的时间,或许会老的十分可怕。
“已巳年十二月初一丑时,且正赶上月全食。”江东道。
雪莲紧跟补充道:“六叔,我已查过,当日并非仅仅是月全食,前后五分钟更是血月凌空。”
江东一怔,竟还有这段传闻,竟然没有人跟他提起过。想想也是,当时正赶上他出生,家人哪有工夫去关注月全食。江东腹诽,看来他出生的时辰比月黑头还要差,怪不得死的这么坚决。
“老十。”被称为六叔的老者突然喊道。
“嗯。”坐在最边上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左手托着一颗透明水晶球,一步踏来,右手直接按在江东小腹上。
只这一瞬间,江东便感觉整个人几乎都要被那只大手收了进去,五脏六腑甚至包括灵魂都在跟着下坠。就在江东痛苦难忍的时候,突然一阵清风吹过,紧接便感觉似乎有东西穿透皮肤钻入体内。随着这种感觉的持续,那只大手似乎也渐渐失去了吸力,五脏六腑开始恢复正常。
于此同时,那颗水晶球微微发出光亮,由白变黄,再由黄变红,最后由红变黑,直到那炭黑般的水晶似乎随时要滴出墨汁时,被称为老十的中年男子才欣喜若狂的收手。
“好!好!好!”前方唯一的中年女性激动的连说三个好字。
就连雪莲也激动的如鬼魅般瞬间飘到江东身前,玉手紧紧抓住江东双肩:“太好啦,我捡到了一个宝儿!”
“果然是至阴体质!”手持水晶球的老十说话都已经有些颤抖。
“至阴体质再加血月当空,与这阴间天地无比契合,最宜修道!”前方高座上另一人说道。
此时要说最激动的还属中间的那位六叔,别看此人面色平静如常,但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关于至阴体质的重要性,在整个雪族也只有他和几位终年闭关的老鬼才知道,因为这是各大族高层都知道但又墨守成规极力保守的秘密。这位六叔正是雪族当今的族长,在这阴间已经存活了三百多年。
“你叫江东?”族长这才淡然说道,但从那双略显昏黄的老眼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丝惊喜之色。
“是。”
“有些事情需要跟你讲明,安安分分做一世红尘鬼,最多两个甲子便可踏入六道离开这鬼地方。但如果踏上这条道,不但朝不保夕,即便日后强大了,依然要忍受这昏天暗地不知多少年月,最终或许还是一场空。你确定要走上这条道?”
江东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我确定并且坚定要走这条路!”
族长微微颔首:“好,雪莲,从现在起你就做江东的启蒙之师吧!今日就到这里吧,最近阴兵查的紧,告诫我族弟子全都给我安分点,
夹着尾巴做人!”
“是。”雪莲应了一声,带着江东直接出了山顶宫殿。
“还望师父多多指教。”离开了明宫,山道上只剩了这师徒二人。
雪莲有些恍然的看了江东一眼:“阴间无日夜,但我族依然有昼夜可分,再过一会整个罗峰山便会全黑,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明日黑幕一谢,我便要在西北的亚峰上见到你。”
“是,师父。”直到此刻,江东才真正看清雪莲的模样,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虽然赶不上荣小小那般绝世,但也是极有姿色。表面年龄大概也就二十多岁,想来也是一个短命鬼,但不知其在这鬼界堡已经待了多少年月。
“你今后就住在那吧,我还有事。”此刻的雪莲似乎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激动兴奋,平静之后,却平添了几分冷漠。
“是。”江东本就不是多言之人,见雪莲前后如同变了一个人,更是不敢多言。
雪莲“嗯”了一声,莲步轻起,朝东面一座小山峰走去,刚出去没多远突然回头叮嘱道:“日后好好修炼,戒骄戒躁,你天资很好,但须知这鬼界堡强者如林,比你天资好的更是数不胜数。”
“是。”江东躬身行礼,从今日起这位白衣女孩儿就是自己踏上修行路的启蒙导师,虽然冷漠了些,但心中对其却是极为尊敬。
回到住所后,很快就有两个小女孩儿送来了茶饭,这里似乎一直保持着阳间的习惯,昼出夜伏,一日三餐。江东用过饭没多久天就黑了,好像有什么人在山顶施展大神通,整座罗峰山如被一口黑锅扣在了下面。让江东感到无比惊讶的是,这假夜空上竟然还有明月星辰,很有一种回到阳世的感觉。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江东站在卧房的窗前,看着天幕上的假星辰,思亲愈浓,至今难以相信阴阳两隔的事实,甚至现在他还在幻想着有朝一日更或者是不远的将来,他就可以回到父母身边。
“等我有了实力,或许可以回鬼界堡的胡阳看一看……”自从知道了鬼界堡和阳间相似,江东就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他迫切的想去胡阳看看。
倦意浓,浓上心头,这是他自从离开阳世后第一次休息,躺在散发着松木香气的床榻上,很快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只记得最后看了一眼西面那间暖阁,门依旧紧锁着。
“咔吧!”
不知睡了多久,江东被一声轻微的声响唤醒了,抬头看了下,天依旧是黑的。就在他准备继续入睡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厅相隔的西暖阁……锁没了。江东猛然惊醒,悄然起身,慢慢挪到西暖阁门外。即便已经成了鬼,但心中还是紧张万分,想来想去,最怕的似乎还是鬼。
“悉悉索索……”
附耳在门外,只听着里面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江东感觉头皮发炸,满身都是冷汗。
“吱——”
就在江东准备敲门试试
的时候,突然木门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响,江东第一时间退后数步,正好看到屋内站着一袭红影,皮肤煞白如纸,满头乌发将面部遮的严严实实!
“鬼!!!”江东一声惊呼,险些大叫着冲出去。
“叫什么叫,你自己就是鬼!”里面突然传来女鬼冷漠的声音。
江东一拍脑袋突然反应了过来,来到阴间已经几天了,可他依旧适应不了这个角色,阳世对鬼的惧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来。
“你是谁?你……你怎么在这儿?”江东小心的靠过去。
女孩儿一甩头发,理了理青丝,露出一张煞白的瓜子脸,很有几分姿色,眼睛里带着一点戏谑,又有点不爽:“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应该在哪?你又是谁,新来的吧。”忽然又自言自语道:“雪家就是这样对待外族人的吗,怎么能让男女合住在一个屋子里!”
“哦,原来你也住这儿,不好意思,日间看到你这儿锁着门,我还挺好奇。我是今天新来的。你好,我叫江东,现在拜雪莲姑娘为师。”江东急忙自我介绍道,就在这说话的关头,江东向里看了眼,却发现最北面供桌上摆着两个人的画像,不过是手绘的素描像。
“我叫林玉玲,来这儿已经两年了。”解释清楚了,女孩儿倒也没什么恶意,看到江东注意到了那两张画像,接着说道:“那是我阳世的父母,怕时间久了记不住他们的样子。”
江东点点头,感叹道:“唉,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林姑娘,咱们能聊聊吗?”
林玉玲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请进吧。”说完径直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随即把窗户关上了,看着江东不解的神色,急忙解释道:“雪家不信任咱们外族人,几乎每座外族人住的宅邸都有耳目。坐吧。”
“估计外族人在这里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吧?”江东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林玉玲看了眼那两张画像,有些伤感道:“左右都是做鬼,还不知道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要待多久,有什么挑三拣四的,凑合着过呗。”
江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修道可以延长这一世的时间,既然姑娘这么讨厌阴间,为何还要选择这条路?”
“为了父母有生之年再尽点孝道吧。”林玉玲说的非常直接,只是说到这儿声音小了很多。
江东没想到这个弱弱的女孩,竟然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得修到什么程度,才可以随时回阳间?”
“冥界律法第一条就是人为人鬼为鬼,不可乱阴阳。”林玉玲平静的说道:“所以,无论修炼到什么程度都不可以随意回阳间,因为你永远没有那些冥界执法者强大。就算能达到无视冥界众神的巅峰,也还有着天地规则,况且到那时恐怕阳间亲人早已死绝。”
林玉玲的话,让江东有一种莫大的挫败感:“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修道,就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往来阴阳两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