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苏旭在飘香院后院搬了一张宽大的太师椅,舒舒服服地翘起了二郎腿坐了下来,手里仍然拿着那把万年不变的折扇,笑眯眯地看着走廊中来来往往的寻欢客,津津有味地很是开心的样子。
这个飘香院,本来还以为只是一家普通的青楼,却给千机阁传递了许多重要消息。本来苏旭还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反常,百思不得其解的。可自从他在这坐了几天,顿时就发现了个中门道了。
古人说得好,食色,性也。春海城来来往往的客商武人那么多,平时精力无处发泄,还能去哪儿啊?而这人一多,各种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也就多了起来,真真假假,还是能夹带不少干货。自从唐诗诗接手以后,消息来源一下子多了起来。看来原来那个赵四娘,心思根本就没有好好地放在这一块,白瞎了这么好的资源。所以说,人嘛,还是要有点敬业精神。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还是全心全意投入为好。否则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此时正是正午,太阳高照,火辣辣的阳光从头顶树荫透射下来,映照在苏旭身上,让他的双眼都眯了起来。加上他不紧不慢摇着折扇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慵懒,也让旁边过往的有些人,很是注意了他一下子。不时地就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和他有关的话语。
“这人是谁啊?看上去很儒雅的样子,长得也挺俊的,我怎么没见过他啊?”
“应该是做出了《塞下曲》的苏旭吧。好象最近他都呆在这里,为飘香院写了好些诗文,让整个地方的格调提高了不少的。不过为兄也真佩服他,在这样的烟花之地都能静下心来做赋,只能用才子多风流来解释了。看来你我兄弟以后要多来逛逛了,哈哈……”
远处经过了几个读书人打扮的人,对着苏旭这边指指点点,话语里透露出一股羡慕。苏旭似有所觉,转首望去对着几人就是笑了一笑,微微抱拳示意。
别人都以为他是在这里寻找灵感,殊不知他刚学会了望气术,目前还是在食髓知味的阶段,此刻正聚起了全部的神念,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过往人群,寻找修仙之人呢。飘香院作为春海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来往的人流就好似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哪里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
而且,虽然苏旭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但慢慢地就发现到这个望气术的好处了。虽然并未发现什么修士,但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地使用望气术,也让他的神念在不知不觉中进步了许多的。虽然每天的进步幅度并不大,但这么半个月下来,还是有了明显的增长。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苏旭就更是中断了所有的武道修炼,一门心思地扎在了这里。误打误撞之下,倒让他的神念比同阶的武者,要高出了好大一截了。就连小青带给他的压迫感,也渐渐地降低了不少。尽管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可直觉告诉他,神念,是比真气更高一级的能力,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苏公子,有人给你留了一张字条,你看是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一个布衣竹钗,满脸红晕的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苏旭原本眯缝的双眼微微张开,对着她笑了一笑,拿出几个铜钱放在了少女的手心里,才接过了字条。这个举动让少女脸上的红晕更加重了,对着他福了一福,才跑了开去。
自己装扮的是什么身份,就要有符合这个身份的举动。苏旭一直执行地很好。
“今夜酉时,邪光舫落雨厅恭候大驾。咦,莫不是……”苏旭想到了鬼头陀,心中突然一紧,寻思起自己当日有没有落下了什么破绽。
只是这字条虽小,字迹却娟秀端庄,还隐隐带上了一抹幽香,一看就是出自女子手笔。想了半天,苏旭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何人相邀,心中实在没底。不过事已至此,若是不去,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看看天色,离酉时还有几个时辰。苏旭略一思忖,便将折扇打开蒙在了自己脸上,舒舒服服地向后一躺假寐起来。
……………
夕阳西下,淮江边上是密密麻麻的一排排枫树,在斜阳笼罩下,江面也是火红一片。配上粼粼波光,轻舟竹桨,渔人晚唱,倒也另有一番别致光景。
苏旭来到江边举目四望,自己正前方正有好大一艘画舫。天色虽未全黑,但舫上已是灯火通明,舷边旗帜迎风猎猎飞舞。舫体由四五条粗逾大腿的铁索,连接在石墩之上,在碧波中微微荡漾。苏旭见状微微一笑,仍是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踩着桥板踱了上去。
邪光舫,虽只是一条画舫,却拥有春海城最贵的价格,最美的女子,以及最好的服务。但苏旭知道,若自己以为这就是邪光舫的全部,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它真正的身份,乃是春海城中数一数二的地下势力,实力与蓝玉门相当。苏旭也曾指使唐诗诗在舫中安插下人手,到头来却无一成功,反而被对方顺藤摸瓜端掉了千机阁的几个联络之处,从侧面印证了这个画舫的神秘和强大。
按照苏旭的本性,对自己不了解的对象,断然不会贸然产生交集的。可邪光舫再强,也只是一个傍着阴鬼宗讨生活的江湖势力,对自己能有什么威胁?是以他仍是大摇大摆前来,打算见机行事了,顺便也摸摸对方的根底。
苏旭一边走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周环境,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根除了。
这舫上看似人来人往,客似云来,却鲜少见到文士,反而是持刀携剑,五大三粗的江湖豪客居多。这些人虽然喜欢高声谈笑,举止不文,却全都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神色,与怀中娇娘甜蜜互动,言笑盈盈,让苏旭看得心头震撼不已。
又看了一会,苏旭渐渐地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实在是看出了一个问题,一个让他很困扰,觉得自己实在是忽略了太久的问题。
因为这些江湖豪客,怀中搂着的美人,居然全都身有真气,虽然境界普遍不高,素质也参差不齐,但毫无疑问都是货真价实的武者。
而且,这些女子武艺虽然不怎么样,穿着打扮也是各异,但身上透露出的那股江湖气质,就好象薄纱下的面容,怎么也遮掩不住。她们或是青衣短装,英姿飒爽;或是锦衣珠钗,落落大方;再或者身着奇装异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江湖人”几个字了。
江湖……江湖。传说中血与酒,泪与歌的地方,可不就是这般光景?一入江湖何时归,莫道江湖岁月催。对于这些刀头舔血的铁血汉子,本就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有了银子唯一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及时行乐而已。
偏偏邪光舫,就能给他们提供想要的一切。上好的烈酒,温暖的床榻,还有美丽的侠女……尽管一觉醒来大家又都是谁都不认识谁,换个地方或许拔刀相向也说不定。
可是,毕竟已经拥有过了,又何必在乎来日如何?这样迷醉的感觉,怎是飘香院这样的普通青楼可以比拟的。琴棋书画弄得再好,却不识江湖险恶,终究也是夏虫语冰罢了。
所以苏旭现在后悔了,真的很后悔。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之前太小看这个地方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个邪光舫,恐怕是至今为止,最可怕的一个对手。弄不好,自己在春海城里的小动作,早就被人家一一看在眼里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待时机成熟再将自己一军而已。看来眼下,就是对方认为的时机了。
一想到这里,苏旭就什么心情都没了。只好阴沉着脸,沿着舫上的指示铭牌,快步走到了落雨厅门口。
他暗暗调整了下呼吸,努力回复到之前,云淡风轻的那副神态,才伸手掀开门口珠帘走了进去。这厅中足有数十米方圆,却只摆了三张方桌。其中两张方桌上已坐了有人,见到苏旭走进来,一个蒙面女子对着自己颔首一笑,微微举杯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