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住驿站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梁广帝兴致来了,就命令下面的人在野地里安营扎寨。我们这些下人就挤在临时的帐篷里面,一般来说,我们是四个婢女住在一起。除了我和七巧,还有五皇子的侍女环佩,陈贵妃下面的一个小婢女可薇。
其他的宫女我并不熟。七巧又常常被十三皇子传唤,所以我和七巧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可以看出十三皇子很依赖七巧。
车队行进到一半,在塔谷看见一片非常漂亮的平原,梁广帝下令驻扎,说是旅途劳累,要休息一日。我们接到命令,刚下车,就看到一只五彩鸟雀从天上飞过。我赶紧拉着顺公公,喊他看,十一皇子正好站在旁边,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从旁边的士兵身上拿出弓箭。眼花缭乱之际,那只鸟雀已经已经被利箭穿过喉头,应声而落了。
我和周围的士兵都惊得合不拢嘴,半天那些士兵才欢呼起来,说十一皇子好身手,是将才。到底是年轻气盛,被夸奖的十一皇子脸上明显有喜意。周围的士兵又怂恿,说是陛下亲临,就有珍稀鸟雀出现,让十一皇子去梁广帝面前邀功。他们一边说,一边就拉着十一皇子去了梁广帝的御辇。
因为可以休息,加上周围的人都夸十一皇子,我也有些高兴,可是转头看顺公公,他却面带郁色。我不明白,也不好再问。因为夏日天热,所以十一皇子每日都要洗浴,换下来的衣服自然是我去清洗,这些日积存了几件,今日我在途中看到不远处有河流,所以扎营之后,我就端着水盆去浆洗衣物。
河水很清澈,而且这样流动着,哗啦啦的声音也显得很热闹,周围景色迷人,树叶清脆,太阳还没下山,照得周围树影婆娑,野生植物横生出来的枝节比宫里刻意修剪的枝条更加美丽。
我看着这些景色不由得想起家乡的各种景色,有些感怀,正发呆。突然有人“噗通”一声跳进河中,巨大的水花一下子喷了我一头一脸。“谁啊?!”我一下子叫了起来,等我擦干净脸才看到,十一皇子穿着衣服立在河水中,脸色冰冷。
“十…十一皇子…”我立刻很孬种的放低语气:“你洗浴啊?要不要我给你准备换洗衣服啊?!”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你过来!”“我啊?”我转头看了看周围,又指了指自己。他不说话,就是一直看着我。我只能磨磨蹭蹭的靠近他所在的河岸。“再过来一点。”他冷淡的说。“再过去就要掉河里了… …”我瘪瘪嘴。可脚下也不敢停,只是努力保持自己,不要掉进河里。
可是紧接着,他突然一把拉住,将我拽进了河里。夏日虽然天热,但是我并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不会水,本来只到腰间的河水也将我吓得够呛,在水里扑腾着,喝了不少水。而且我双脚不稳没有着力点,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冒出水面呼吸。
“救命…救… 救命… …!”我一边呼救,一边胡乱抓着周围的东西。十一皇子就站在我旁边,却丝毫没有搭救我的意思。我手脚并用,总算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想要借力站起来爬上岸去。他好似看懂我的意思,突然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将我往水底按。
他的力气特别大,大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反抗,我的视线越来越昏,鼻子里口腔里全部是水。我脑子里想,为什么,每次遇到他我都要面对死亡,如果说上次是我不懂规矩,这次又是为什么呢,是,我是蝼蚁,可是捏死一只蝼蚁,真的有多快乐吗?
我的力气越来越小,只是从昏昏沉沉的视线中看到他的手臂,就用最后的力气恶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臂。我咬得很用力。好像把我的遗憾和恨意都刻在上面,一下子就能看见殷红的血在水中荡漾开来。
“梁耀!你干什么,放开!!”我越来越迷糊,却好像听见顺公公的声音,紧接着,就觉得有人跳下水来,开始将我往上面拉扯。可是十一皇子并不松手,反而更用力。“梁耀,你个懦夫,你只配拿弱小的人撒气,欺软怕硬,跟那群人有什么区别。你就给别人当一辈子狗吧!!”顺公公直呼着十一皇子的姓名,口中说些我不明白的话语。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十一皇子却松了手。顺公公也趁机将我拉出水面。
即使出了水面,我仍然呼吸不到空气,感觉全身都被河水给堵住了,胸腔和脑袋都是胀痛,被水撑裂了似的。“珍珠,珍珠。”顺公公一边将我往岸上抬,一边喊我。我想要回答他,可是根本就开不了口。
只是知道,被人抬到了岸上,水从耳朵、鼻子、嘴巴流了出口,胸口胀着的水也被挤压了出来,可是脑子很僵,身体也很僵,还冷。夏日像寒冬。
“你疯了吗?拿珍珠撒什么气?梁耀,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点气都受不了,不但枉费了秦大人的苦心,也葬送了你自己的前途!”顺公公一边搂着我让我缓气一边厉声说着我不太懂的话。
“是,我是疯了,我做什么都是错,十三做什么都是对。我像只小狗一样去讨他欢心,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生性残忍跟那个死去的贱人一样。我娘死了这么多年,死得那么凄惨,他还说她是贱人。哈哈哈哈,贱人……”十一皇子狂笑着,癫狂状态跟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模一样。
“这些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明明强求不来,你还去希冀那些亲情,你是自找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顺公公淡淡的说着,低下头又看了我一眼:“珍珠,我们回去。”
我浑身湿漉漉的躺在顺公公的臂弯里,如果说以前我还不确定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此刻却是深深的体会到了,我觉得安心可靠,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身体再难受,也只是想要待在他怀里不起来。
顺公公就这样抱着我,一直到营地,可是帐篷里却一个人都没在。七巧应该是被十三皇子唤去了,环佩、可薇也不知踪影。我还在不停的咳嗽,伴随着大量的积水。脑袋和胸腔还是疼。顺公公将我放在一张床榻上,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走进来,问我衣服放在哪里,我勉强指了指:“我...咳咳...咳...我自己...来。”
他从中随便挑了件宫装,拿到我面前:“我已经差人去请随行军医,你自己能换衣服吗?”“能。”我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宫装。虽然手上说能,但是我的双手一直颤抖,根本握不住衣服,衣服掉到地上,他又帮我捡起来。“你...你先...出去啊。”虽然知道他是公公,可是面对心爱的人,窘迫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他看我一眼,转过身:“你先换,我不看,有事情你就叫我。”也许是因为卧在床榻之上,他的背影就显得特别高大,我捏着衣料,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出来。哭得不成调,依依呀呀,要是平常,别人肯定要说怪腔怪调的。
顺公公一直没转过来,他只是僵直着身体,像是一尊石像。
我一边哭,一边摸索着换了衣服,只求衣能蔽体,也不求整齐了。好在夏天干燥,弄湿的床榻一会儿也干爽了。顺公公将我的湿衣放到一边。我一直咳水出来,很难受,也一直哭,太难受了,我只能哭出来,这样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