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屠夫是个将近四十的闲汉,早年他爹留了十亩田还有两座房屋给他继承,这人终日游手好闲,有个正当的杀猪行当,偏偏好赌,三十好几讨不着老婆不说。到了后来田地拿去变卖,又卖了套房子,紧巴巴的过活。
当年丑娘求得王屠夫给布老虎个落脚的生计,此人品行不端,倒是十分仗义。
起码布老虎在他手底下当差从未受过苛责,而且有时候在外头惹了乱子,王屠夫跟着也扛过几次。
念着这点情分,布老虎瞧得时候尚早,闲来无事,便过来溜达两圈。一来瞧瞧王屠夫如今过活的怎样,二来嘛,布老虎想打听下,当年那个倔强的黄毛丫头,也就是青蛇儿的下落。
王屠夫的包子铺在十里门面,这地段临靠西河桥,布老虎晃悠着半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
十里门面是个菜市场,如今五年过去了,这儿没多大变化。布老虎久违,对儿时的招摇格外缅怀,他漫步在青石道上,左瞅瞅右瞧瞧,往日看乏了的玩意,今儿却是无比稀奇。
“糕,糕,咕噜咕噜机。”
进城过了大半会,布老虎先前兴奋劲过了,这会儿肚子有些嗡嗡作响起来。
正巧十里门面拐角巷口,有个卖糕的小矮子,用怪异的腔调吆喝起来,惹的布老虎忍不住走进。
这是个比布老虎足足矮了一个脑袋的黑瘦汉子,他的头发编成小发辫梳在脑后,身上穿着做式很宽的灰白袍子。
这应该是个异域人,而且还是从海上来的。
布老虎知道关城的地势很奇特,总有些外地人稀里糊涂溜了进来。比如一年前他就碰到过十来个,从蒙古走私而来的商贩,那些蒙古人各个长得健壮,腰缠短刀,眼神锐利。布老虎从他们车轮子上的血迹,判断出这是伙硬茬,于是便放他们走了过去。没想到这么伙人行至横岭,跟那边流寇起了冲突,等布老虎赶过去的时候,好家伙,三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山沟野林里。其中那伙蒙古人的仅仅只有一具,可见当时那伙人是多么的凶残可怕。
走进着朝卖糕人走去,习惯性的,布老虎对他上下打量起来。
这是个卖板糕的海外人,他们很矮,跟高大健壮的蒙古人有着天壤之别。布老虎盯着瞧了半天,发现那卖糕的生意的确不怎么样,只有个农家小哥低着头买了差不多半斤般板糕便匆匆远离。布老虎只当这玩意味道差劲,可是恰巧有阵风吹了过来,把板糕香味顺了过来,甜腻香酥,带着淡淡的树奶温香,布老虎饥肠辘辘,馋的可是差点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店家,你这板糕怎么卖?”
布老虎走进摊位,把板糕上的厚布掀开,这糕酥黄,轻轻用手指点了下十分糯软,让布老虎食欲又增几分。
“你,你切,你切。”
卖糕的黑瘦汉子那张脸,就像绽放的菊花紧凑的揉在一起笑着。
布老虎接过他手中的短匕,放在手中掂量,瞧那刀锋很是铮亮,情不自禁赞道“这刀把子不错嘛!”
“切得,切得。”卖糕人笑得越发灿烂,指着厚厚的板糕嘴里不断吐出着怪腔。
“成!”
想着多切点回头给丑娘尝尝,布老虎点了个一寸的边角正待切下,想想又把刀子给移到了三寸。
正要把刀子下压,卖糕人眼疾手快取过刀子卖力的一刀见底。布老虎被他唐突的举动堵的心里有些不快,可想着海外人就是群蛮夷,讲不得规矩,也就负手任他折腾。
等卖糕人把宽三寸,长一尺厚厚一坨板糕放在手里掂量着。布老虎嘱咐着“喂,给我切成小块,莫太大了。”
卖糕人仿佛没听到般,正色的把板糕放在称上搭手。
布老虎顺着看了过去,心中暗暗咂舌,这看摸样跟县老爷惊堂木大小相同的板糕,既然足足有五斤重。布老虎等卖糕人切糕的功夫,拨了拨那称,发现并没什么问题,心中正纳闷着,那卖糕人憨笑的用油纸把切好的板糕举高递了过来。
接过板糕,布老虎捻了块鸽子蛋大小的糕点塞进嘴里。
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布老虎脸色眼角开始触动起来,紧接着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在到后来他把手里油包塞手架车上紧紧掐住脖子,好久,等他双眼差点翻白的那刹,布老虎喉结抖了抖,狠喘了几口气,他指着板糕怒道“你他娘的卖的什么玩意,差点没把老子噎死知道吗!”
“一,一,半,钱拿来。”
卖糕人听不懂话,伸出脏兮兮的手掌口中生硬的吐出几个汉字。
布老虎瞧他生的矮瘦又是个海外人,总不能丢了自个堂堂天朝的脸面是不?
想想一钱,估摸着是十个铜板,虽说这么小块的板糕吃在嘴里无味不说,融化后更是像团浆糊黏在喉咙上,总归也是十足的白面浇上树奶做成。要说这蛮夷的手段不行,蒸不出香甜酥软的劲头,可是分量杠杠的没话说,布老虎摇摇头,从荷包里倒出十文钱丢在手架车上,拿起切割好的板糕转身便离开了。
卖糕人不通汉语,却识得数,瞧那十个铜板,忙跳身展开双臂挡在布老虎身前。
“你他娘的还想怎么着?”
“这个,要,要五百个。”卖糕人手里捏个铜板生硬的比划着。
布老虎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说这五斤糕要五百个铜板?”
点点头,卖糕人很严肃道“糕,五,五百个,不能,少。”
“去你娘的!”
布老虎狠狠把手上那坨,比泥巴还难吃的东西摔在地上。
卖糕人没点眼力劲,他也不管布老虎是什么来历,死扯着他的衣角,指着地上糕点不断吐着模糊的发音。
因为这是个拐角巷口,接不到十里门面菜市场那条小街,所有周围行人较之要少。
布老虎想到之前有个农家小哥,低着脑袋拿起板糕就走,那家伙的分量比自己要少,总归有个半斤。按照这人的价位,一斤一百文,半斤就是五十蚊,之前那小哥怎么就付钱了?
这个问题很快布老虎就得到了答案!
卖糕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神情颇为激动,他见布老虎没有继续掏钱的架势。眼脸一横,你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煞气。
把身上袍子敞开,卖糕人,不,不对,严格来说,他不再是个卖糕的无良小贩了。
小矮子敞开袍子,里面穿着件黑色武士服,他又从手架车下面抽出把倭刀,双手握持,大叫着“八嘎,八嘎!”
一巴掌抡圆了抽了过去,咱“布员外”双手叉腰骂道“八嘎你个老母啊,你们全家都是八嘎,你们全族都是八嘎。”
布老虎听不懂蛮夷话,总也能揣摩出“八嘎”不是什么好词。
小矮子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来,双手高举倭刀,大步跨前,横刀来砍。
布老虎久经杀阵,什么样的刀法没见过?
小矮子的刀功着实不怎么样,以布老虎非专业的角度来看,放在观风口他也就跟八九岁的马虎头不相上下。但是不可否认,小矮子刀功不咋滴,这气势还是相当有瞧头。
“咦,不对劲,这家伙杀过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