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胖子的印象里,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交代给劳保办。而且,今晚总攻洪山坡,江胖子亲自上阵,除了特定人员其它马贼全部跟上,貌似劳保也在其中,可是整晚都没看到人影,这不得不让江胖子又起了些许疑心。
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江胖子起身来到劳保面前,瞧这小子还流着哈喇子,他和颜悦色轻唤道“阿保啊,我叫你办的事完成的怎么样了?”
“嗯,嗯嗯,当家的,你,你别吵俺,俺已经帮了您这么大的忙,呼噜,俺们,也快各奔东西了。”动了下身子,劳保慵懒的说着梦话。
江胖子又道“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仔细说一遍!”
“嗯,你,你这人烦不烦啊。”劳保微眯起眼睛嘟囔着,忽然发现眼前那张模糊的大脸逐渐清晰,待看清是江胖子,他吓得魂飞魄散,猛的跳起身道“当家的,当家的,俺,俺睡过头了,俺,俺对不住你。”
默不作声的回道椅子上坐好,江胖子笑眯眯用手托着那三叠肥肉的下巴道“阿保啊,今晚你去哪了?”
“俺一直跟在当家的后面了,呵呵,俺胆子小,动刀动枪不是俺拿手活,所以,呵呵,当家的身临战线,可能没注意到我。”劳保挠挠头,憨厚笑道。
“劳保,那我来问你,你身边有谁可以证明你在洪山坡!”梁齐这时一针见血道。
劳保脸上笑容猛的凝固,半响,嘴角微微抽动,这才道“当,当家的,其实,其实我一直躲在老后头,没,没人注意到我。”
“哦,是吗?”江胖子笑眯眯着打量起劳保上下,忽然,他的眼神猛的停留在他那双布靴上。
这布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过,上面有许多细痕不说,脚尖上还沾染了一层污泥。
江胖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五天前横岭这片地头迎来一场夏雨,青竹林因为土壤的原因比一般地方稍微要那么湿润些,也就是说....
“梁齐,把这小子给我绑了!”
江胖子一声令下,老早看劳保不顺眼的梁齐如虎狼般扑身上前,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要说劳保这心眼也贼,他从江胖子眼神里发现脚下那双靴子的端倪不禁暗道不好。思绪千转,他立马想到应对之策,大力撞开两名马贼,趁着手脚未来得及绑上,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把怀里一支珠花玉钗拿出来,双手奉上道“当家的,俺,俺鬼迷心窍,俺,俺罪该万死,您,您要打要骂,可千万别砍了俺这颗脑袋啊。”
江胖子扬扬头,梁齐把那珠花玉钗给递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江胖子感觉这玩意好生面熟。劳保继续用着悔恨的语气道“当家的,俺,俺实话告诉你吧。俺,俺其实就是个倒插门的女婿,俺那相好,家里有权有势,俺就是一佃户,世代为农。承蒙俺相好看的起俺,自打俺们认识,俺可是一点心意都没能聊表。这不,上回当家的拿这玉钗说价值千金,所以,所以俺就动了心思,趁着当家的不在,回了寨里给顺了,俺这是千不该万不该,求当家的饶俺一命吧。”
这番说辞有理有据,江胖子脸色不禁缓和了些许,可还是有些狐疑道“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先前你说梦话,一切事项安排妥当,老子可没交代你什么事啊。莫不是....你是布老虎派来的奸细!”江胖子拉长了语调猛的绿豆小眼瞪圆喝道。
他这话不是有的放矢,要知道布老虎早前争夺观风口,派莫桑槐潜伏于大黑天麾下,最后不但取得他们谋反的罪证,兵出奇招,还策反了许多大黑天的嫡系。
所以江胖子心中一直有根刺,就是怀疑那黑心老虎是否故技重施,而那劳保就是以身犯险的奸细。
小脸吓得雪白,劳保急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道“当家的,俺,俺对天发誓,俺绝对不是奸细!”
“那你梦话作何解释?”梁齐怒喝道。
劳保胸膛剧烈起伏着,常人只道是这小子吓坏了胆子,只有他肚里的蛔虫只道,这厮正在念叨着“大老虎啊,大老虎,俺劳保帮你够多的了,现在胖儿子要老子性命,对不住,俺只能对不住你了。”
“还不快说,又想耍什么花招!”
“俺说,俺说,其实俺,俺在梦里听见当家的问俺,有啥办法可以将洪山坡上的马贼全部歼灭!”劳保吞着唾沫道。
江胖子轻咦一声问道“你有办法?”
“那,那当然!”挺起胸膛,劳保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样道。
“说来听听!”
“是!”
劳保起身,嘿嘿的笑了笑,露出一张市侩至极的脸色道“当家的,俺,俺要是说的好,这玉钗?”
“哼,狗改不了吃屎。”把手中玉钗丢给了劳保,江胖子又道“要是你小子拿馊主意出来糊弄,小心你脑袋!”
“自然,自然!”
把玉钗收好,劳保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道“当家的,要说如今这形势,洪山坡上,布老虎不在,白马帮的人不中用,放着几百号人死守,要想稳稳当当拿下不难,可要兵不血刃,这得靠点火候了。”
“你他娘的有屁快放,别整些没用的幺蛾子。”梁齐最受不了黑不拉几的劳保装成军师摸样卖弄。
劳保表面不跟他一般见识,心中却是冷笑连连,深吸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当家的,俺大道理不懂,小法子倒是有一个。他们观风口不是在山顶上死守嘛,他们得防备俺们是不?俺们就抽出些人手,隔三岔五来个骚扰,这一晚上加个白天还好,时间长了,白马帮那群怂货本就是拿钱办事,到时候肯定窝里反,这样一来....”
砰!
江胖子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吓了劳保一跳。
转瞬,就听江胖子喜极道“妙,妙啊!”
“老梁,咱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这次出来总计带了两百三十人,除去死伤,还有一百九十人可用!”梁齐十分详细道。
江胖子点点头道“你在去寨里抽五十人来,凑足两百八十人,之后分为四队,每对七十人配足弓箭十二个小时轮番骚扰,不求杀敌,只求把洪山坡搅的天翻地覆!”
“是!”
梁齐是名帅才,乍一听立马想通里面曲折,不得不说,这条扰敌之计上佳,反正据可靠消息天北崖大军已经倾轧在观风口跑马道上,洪山坡无人支援,只待白马帮那些马贼被搅得无从安宁,嘿嘿....
淡淡的瞥了眼得瑟的劳保,梁齐是个很耿直的人,朝他颌首赞许,转身便离开。
其余青竹帮把手顿时把劳保团团围起齐声恭贺,这条计策太毒了,可以肯定,不消两天的功夫,青竹帮将开天辟地大胜观风口,到时候劳保无疑,将落到首功,或许从此正儿八经代替了金小茶,成为青竹帮实权人物。
第二天清晨如今在观风口跑马道下面有座粗鄙的营寨,正是天北崖左寅暂定的大本营。
昨儿奇袭观风口,损失了三十八个人不说,天北崖打将最为出众的丁凯被马三放以命搏命杀死,这事传到了天北崖已经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后来在左山雕的强硬手腕下,丁凯的死暂时压下不提,李鱼又派掉了三百马贼赶来于左寅会和,共计八百马贼,这是让左寅誓灭观风口。否则,左寅日后就算继承天北崖当家之位,也是名不副实,无法驯服底下那群桀骜之辈。
大帐里,左寅端坐大椅之上,冷脸看着手中一封密函。
这封密函是江胖子昨夜命人送往,简单述说了洪山坡的情形跟布老虎本人的现状,更言明了观风口内虚外实,希望左寅能够尽快拿下布老虎的大本营,双方合兵,彻底歼灭观风口残余。
待看完密函,左寅狠狠握紧了拳头,昨日他五百人投鼠忌器不敢马踏小马庄,更被马三放一人吓得停滞跑马道下不敢动弹。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张声势,其实观风口马寨兵力捉襟见肘,就连食之无味的小马庄,都暗藏了布老虎本身休养。
咬紧了钢牙,左寅冷冷望向面前那名无精打采的青竹帮马贼道“此去洪山坡,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时辰,何故今时才送到?”
青竹帮那名马贼抬起眼皮,无所谓的抱抱拳道“昨儿夜黑,小的担心马失前蹄,是故待天亮后才赶来。”
要说这名青竹帮马贼也是个老油子,他见左寅面白无须,只当好欺负,反正信已送到,任务完成,不念功劳赏口热乎汤水暖暖腹,对方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没想到左寅连日来心气积屯太深,望着那马贼吊儿郎当的摸样大喝道“来人啊,把这厮给我拖下去斩了祭旗!”
“什么?你,你们天北崖凭什么杀我,凭什么!”那青竹帮马贼还想反抗,左寅身边站定的费猴子眼眸寒光闪烁,那月牙儿弯刀化成冷电击杀而去,就见一颗头颅飞起,鲜血溅了一地。
“把此人脑袋高挂大旗之上,吩咐所有人,半柱香时间正军待发,八百人誓要踏平观风口!”
左寅牙齿咬得脆响道。
他此时也不在顾忌什么伤亡了,八百人,不管那奈何桥有多凶险,不管观风口马寨存了多少陷阱,就是用人命填,左寅今日也要灭了布老虎的大本营!
夏蝉鸣,炎炎热浪,尘土飞扬。
观风口跑马道,八百天北崖马贼手提砍刀,剑拔弩张,遥指山顶马寨。
左寅依旧是那副儒将打扮,凝视着那寂静的跑马道,良久,在一丝微风吹过他的发梢,长剑出鞘。
“杀,第一个踏入观风口马寨者,赏黄金千两,取仇天项上人头者,位列三当家,其余李江哲等人,尽皆可换百两黄金!”
“誓杀观风口!”
“杀!”
在札特一骑当先下,八百马贼如蝗虫,势如破竹,直奔跑马道。
........
观风口跑马道,蜿蜒曲折全长三里。
天北崖马贼势如疾风杀奔上前,头一关便是“无生路”。
这无生路听名字颇有气势,其实布置起来甚是简单。
先把路面扫平,把指头大小的铁蒺藜放在搅合好的泥土中,晒干均匀铺垫在地上。
之后,再在上面撒上一层薄灰,如果慢马前行可以清楚看到地面上突出来的尖刺,可要是快马疾驰,这马蹄铁被铁蒺藜扎破,马儿受痛就会发狂,到时候人仰马翻,不小心脑袋磕在地上,那直接就是勾命的买卖。
从布置上来看,李江哲是摸透了左寅急功近利的心性,当快马疾奔的第一波人冲入了无生路。尘土飞扬,那些铁蒺藜踩着一两个不可怕,可怕的是飞溅起来的铁疙瘩不小心砸在马儿的眼睛上,这就闹乱子了。
札特一马当先,等他发现胯下马儿有异状想停下身高呼“小心”已晚。
就见后头一马被刺伤了眼睛,痛的奋声嘶鸣,这身子骨一停乱摇,后面马贼难以收势,马头撞马尾,顿时一阵哀嚎,当先就死去了十余名天北崖马贼。
“把尸体清理出去继续前行!”
这次不待左寅发话,费猴子一声令下狮王卫出来几人打扫马道,不消片刻,全军继续前袭,但从速度来看,已经收敛谨慎许多。
噗噗...
连串箭响从跑马道两边林子里射响。
“保护少当家!”
在费猴子舍命挡在左寅周遭,只听一声声惨嚎,又是十几名天北崖马贼当场身亡。
左寅被人围在中央脸色铁青无比,大吼一声“杀,把他们全抓出来杀了!”
“不行,所有人全神戒备,继续前行,不得擅自脱队!”费猴子用更大音调指挥起来,左寅这时才看清,那些埋伏在树林的弓箭手射完便潜入深林消失不见,不禁默许了费猴子的建议,并未擅作决定。
接着,在之后的一个时辰里,暗地里有躲藏的弓箭手偷袭,道路上还有飞天网、断头锁、陷马坑....种种陷阱骚扰,直接导致了左寅率领的大军只是堪堪推进两里地左右,望着参天树荫,他们甚至连山顶观风口马寨都看不到。
“少当家的,我看这样奔袭不是个办法,这奈何桥本是老爷子齐名的仇天出手,变化多端。加上李江哲跟布老虎层出不穷的点子,更是危机重重。与其耗着徒增伤亡,不如暂且停下想想对策,否则损失过大,就算踏平了观风口,对少当家的声威也无丝毫挽救。”
这话合情合理,左寅早有这番打算,于是点点头,费猴子摆手,七百多名天北崖马贼就地下马,团团相围做守势。
而由叶顶亲自训练的狮王卫则是朝前渐渐推进,开始清理前方陷阱。
不过正如费猴子所言,这跑马道由仇天仇老爷子设计,变化多端,后来布老虎结合黑山寨、天北崖取多家之所长,更是令其多了几分凶险毒辣。而在布老虎把寨里大小事务交给李江哲跟卫泊后,这两人都属于那种工于心计的人,又使这奈何桥诡秘无比。
就像那探路的几名狮王卫,他们跟着叶顶早已清楚关城马贼制造陷阱的种种手段,靠着经验挖出不少设计隐秘的绊坑跟悬在半空中的鱼线。可当他们稍微的掉以轻心,按照经验来排除树林里拴好的竹箭排,却没想到竹箭上盘伏着一条碧绿的尖头毒蛇,只是一口,一名狮王卫当场毒攻心肺,不治而亡,看的附近天北崖马贼心怀胆怯,士气低落。
“费哥,依你看,这道坎怎么才能迈过去?”
眼前的形势逼得左寅不得不虚心求教,费猴子沉默不语,他之前来过一次观风口,所行的地段也就是眼前的跑马道。不过那次天黑,加上如今布老虎早有筹备,以往的经验之谈只是自寻死路。
倒是左寅瞧他半天憋不出声,左右顾盼,发现两条道路皆是树林,不禁脑海中灵光一闪,阴沉道“放火!”
“什么?”费猴子有些脑袋转不过弯来。
“放火,一把火把这观风口全烧了!”
左寅丢下一句话,在众人的簇拥下掉转马头,直接朝山下策马而去。只留下费猴子呆滞的看着他背影,良久,才从心里发出一丝寒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费哥,现在怎么办?”
底下有人过来询问。
费猴子别无他法,望着周围浓密的树林,久久深叹口气道“放火吧!”
“是!”
等一干马贼扒开火折子将附近树林引燃,费猴子望着那浓浓黑烟,情不自禁握紧了缰绳。
他知道,从此时此刻起,他跟“虎头”,也就是布老虎那丝恩情随着这场大火彻底灰飞烟灭。
要知道,观风口树木繁多,待山腰上火势一起,山顶马寨就好像火炉上的水壶,里面的人烧不死,也会被浓烟活生生呛死。
“老虎,大家各为其主,对不起了....虎头!”费猴子痴痴的望着浓烟升起,等他掉转马头下山,火浪滔天,连绵大火如噬人的猛兽,将一片片树林吞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