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天寒地冻,冷风呼啸。
聚义厅外,其它马寨来贺之人被晾在大冷天里,别说那刺骨冰寒打的人脸生疼,就是周遭看热闹的居民,让上山恭贺的马贼那叫个浑身不自在。
横岭那边来的人还好,他们就像朝堂之上的群臣拜贺新皇登基,别说放在那晾上小半个时辰,就算是一天一夜那也得老老实实候着。
而像白马帮的赵有义,他这人是个耿直的心眼,跟布老虎打过几次交道,觉得为人还不错,只当他身有要紧事,等着等着也就习惯了。
至于黑山寨的谢秋,他跟史家老大性子差不多,能忍则忍。纵然脸面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是大风打的,还是自己气的,反正就是没挪身甩袖子直接走人。
其实像他们几个还都要好,心中最憋屈的还要数青竹帮的金小茶,还有台子口道不上名字的那人。
这两家马寨势弱,以前跟布老虎没啥交集,这会想着他掌权来攀攀交情,是故都备了厚礼。
没想到啊没想到。
台子口那边今儿准备了八个少女送上来。
这八个少女都是豆蔻年华,谈不上国色天香,容貌也属上乘。更难得的乃是处子之身,经过专人调教更是乖巧温顺,放在城里卖给青楼入教坊司为妓,每个人少说值五六十两银子。如果在配上美艳的衣裳打扮几分,让些公子哥竞价初夜,更是能叫道百两银钱。
原以为就凭这八个俏姑娘定能得布老虎厚待。
谁知道自聚义厅走出来两人,亮起嗓子吆喝一声,把八个姑娘全部带走不说,愣是连一个脸色都没甩给台子口那人,让周遭人硬是忍着笑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较之台子口悲惨的待遇,青竹帮也没落个好。
青竹帮过来的那人是他们二当家金小茶。
金小茶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头,白发头,有驼背,穿着件姹紫嫣红的员外袍,满脸的笑眯眯,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厚德的老丈,知道的人都晓得这人是个笑里藏刀的白眼狼。
这人以前在钱庄当过账房,因为造假账被东家告到官府,好在这厮人机灵。官府那边也有几个熟人,知晓了风声连夜卷着铺盖,就从济南那边一路北上流落到关城。
幸得江竹江胖子收留,两人臭味相同,相见恨晚。索性跟着在青竹帮讨活,在道上近几年也混了个“铁算盘”的诨号。
此人最擅于投机倒把,跟着江胖子两人一个八面玲珑,一个主管谋略,几年下来,青竹帮这个既不能打,又无地利可言的马寨硬是存活至今。
以前观风口雷豹当家,青竹帮江胖子有意结盟,可惜仇老爷子对这人始终看不上眼。
雷豹性情刚烈,眼中更是揉不得沙子,知道这厮两面三刀自然是没啥好脸色。
这也导致观风口跟青竹帮一直鲜有来往,可是青竹帮的寨口又建在横岭西边的青竹林,两者相接壤,低头不见抬头见。
江胖子做点啥事雷豹抬抬眼便悉数知晓,有时候杠起来,青竹帮没少吃瘪,在投靠天北崖后这种境况更是严峻。所以这次听说布老虎接任当家的,江胖子可是下足了功夫,不但让帮里二当家的金小茶亲自过来,还上敬了五车铁竹子。
这铁竹子可是好东西,经过手法打尖,瞬间就能制成质地优良的竹箭,较之普通粗劣的铁箭,更是要多几分穿透力。
只是金小茶没想到观风口马贼实在厚颜无耻,表面上对五车铁竹子满脸儿鄙夷,转眼的功夫连带牛车都给你带的不见踪影。明里暗里更是透着话,让青竹帮过些时日在送些几车铁竹子过来,差点没把金小茶三寸白羊须给气的倒竖成刺。
又是过了大半柱香的功夫,金小茶焦躁的来回渡着步子。
他左右看了几眼,那观风口的居民老老小小像看猴子般对他们指指点点,这可把金小茶气乐了。
不过他也没被冲昏头,而是蹑手蹑脚找上台子口主事那人,笑脸盈盈抱拳道“小老儿金茶子,青竹帮的二掌事,这位兄弟看的面生,不知道是台子口的哪位大能?”
台子口的主事是个脑袋尖尖的消瘦汉子,他穿着件束腰白袄,整个人往那直起腰板一站就像那染了白漆的高跷。
他听了金小茶自报姓名,态度又甚是和蔼。不由两眼瞪的通圆有神,感觉有些痴呆的庄重道“我叫高子雄,青竹帮二当家的金小茶?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高子雄抱抱拳,或许是站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他蹲下身正好跟驼背的金小茶一般高,偏偏却要仰着脸面,眨巴眨巴眼睛,用无辜又带着些许好奇的眼神瞅着他。
金小茶一看这人心里暗道了声“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可是想想色老巴总不至于派个傻子来跟观风口打交道,稍作试探,和蔼可亲道“原来是高兄弟,小老儿也是慕名已久,改日定要约个时头好生喝上几杯亲近亲近。”
眨了下眼,高子雄挠挠脑袋诧异道“我前些日子才被老舅唤到了台子口,以前做的都是手艺活,莫不是我那捏泥人的手艺你也听过?要不咱现在就给你捏个吧。”
这高子雄身子骨单薄嗓音却是洪亮的紧,这会又傻乎乎的站起身解下后腰的小皮囊,透过解扣可以看到里面有团和好的泥巴,还有些竹签。
周围人瞧得好笑,这可把金小茶闹了个大红脸,赶忙制住他,扯开话题道“大兄弟,我说你这身白袄子挺不错的呀,摸起来细腻柔滑又保暖,渍渍,小老儿就没你这福气,这腊月大寒天的霜冻气可真是催命的买卖啊。”
嘿嘿的笑了番,高子雄蹲地上把两手交叉塞袖口里。
金小茶正酝酿着怎么把这傻小子诳去给观风口上点眼药,高子雄捏吧着他的衣角,板起脸道“你这人也老大不小,怎么就不知道个冷暖自知了,这么冷的天,穿个花花绿绿不顶寒的老袄子有个屁用,你看看我的,多厚实,多保暖。”说完得瑟的拍拍胸,脸面儿仰的老高对这金小茶狠狠的哼了几声。
抓住了话头,金小茶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嗓音道“谁知道勒,这观风口也忒不实在了,咱们好歹也是过来道声贺,他大老虎不说亲自接待吧,总不能把咱晾在外头轻贱啊。要我说啊,布老虎这人仗义之名,那都是别个唱出来的歌儿,在好听,那也是人编出来的。”
点点头,高子雄气鼓鼓的起身就要朝聚义厅那边走去,金小茶赶忙拉出他道“大兄弟你这是要干啥?”
“老子找他布老虎去理论理论!”高子雄甩袖子差点没把金小茶摔个腚落地。
眼见这傻小子愣头愣脑朝把守森严的聚义厅阔然大步,金小茶鱼纹密布的眼角笑眯眯成了个缝,心里暗道“这台子口色老巴从哪找来的活宝?也不怕被人坑了还得替人家数钱,希望这傻小子以后长长记性,老子这番稍使手段也是为他日后前程着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