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着手中酒杯,布老虎略带丝醉意的紧紧盯着大力道“昨儿夜里马寨起了些风波,猫儿跟我说有人从麦场悬崖那边爬了上来。”
大力闻言重重把酒杯拍在桌面上,急切道“当家的,说起这事我差点给忘了。昨儿夜里,那伙人我知道是谁,我还跟他们交过手,不过没讨好。”
“谁?”布老虎眼眸中忽然划过丝丝厉光,大力咬牙切齿道“天北崖的费猴子!”
“是他?”布老虎有些不敢置信道。
大力脸露狰狞道“一定是他,我跟他前后交过两次手,这辈子都忘不了。”说完,大力把胸口棉衣拉开,在他心窝子上有条结疤的伤痕,这道伤痕两边皮肉微微卷起,触目惊心,可以预料,这是刀斧劈砍所致,如果在深半寸,伤及心肺,大力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这条刀疤是三年前费猴子给我的,他那手鸳鸯刀游离刁钻,专克我断魂刀一十三式大刀斩。昨儿夜里我听到动静尾随他至后山交手不过三招,后来叶哥儿带人过来,他不敢恋战便从小道离开,我怕大夜晚的容易引起误会就直接回家,中途也忘了跟叶哥儿招呼声。”
大力一番话解开了布老虎心中的疑虑,先前叶毛跟他说的奸细正是大力本人。就在昨儿夜里有人看到大力从后山回家,按道理如今大力卸甲归田是不会参与夜间巡守,所以这大夜晚的私自外出本就可疑,更何况他又是大黑天生前的得力助手。
心中的芥蒂不经意间解开,布老虎宽慰的同时,也为费猴子夜探观风口的做法寒心。
不过仔细想想,两人份属不同阵营,布老虎无奈的同时,只能对这段情义感到深深惋惜。
喝了几杯酒寥解心中苦闷,布老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他重整思绪,继续道“大力哥,费猴子跟的是狮子头叶顶,那叶顶听人说组建了一支狮王卫,这狮王卫战力颇猛,你应该见识过,咱观风口真跟他们斗起来,你看这胜算?”
假若真跟天北崖闹翻,那些半马贼半泥腿子的小喽啰布老虎不怕,真正让他如鲠在喉的是叶顶那支狮王卫。想到那几百名杀气腾腾的精兵悍将,真要斗起来,布老虎不得不防啊。
大力仔细盘算了会,布老虎从他脸色上看出几许挣扎,正要开口让他不必顾虑,大力倒是摇头叹道“如果大柱子他们还在,这短兵相接咱们可搏个五五分,要是现在....咱们根本没得打。”
“怎么可能!”布老虎惊诧的失声道。
大力勉强笑了笑道“当家的你毕竟才入行五年,咱们马贼这行道存在久远,其中有些隐秘你不知道也算正常。”
“说来听听!”布老虎脸色有些难看道。
大力仿佛陷入回忆,缓缓道“咱们这行恶名昭彰,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尤为昌盛,远的不说,就近三十年,天下贼寇四起,为了活下去,有些人是丧尽天良,烧杀抢砸是无恶不作。”
“慢慢的这匪寇越来越多,当时朝廷打仗哪顾得上剿匪?一些有实力的军阀或许会招安些马贼流寇收为己用,而一些枭雄大阀更是培养马贼祸乱敌方。渐渐的,民不聊生,于是就引起了一些武林人士的匡复正道!”
“武林人士?”布老虎疑惑的念叨起来,他听说过绿林好汉,这武林人士着实有些稀奇。
“不错,这武林人士不同于绿林好汉,绿林好汉占山为王,杀富济贫,不为朝廷看好,却深受百姓爱戴。那武林人士则不同,他们各个身怀绝技,或隐藏于山林之中苦修,在或者为朝廷所用,组建门派,各个眼高于顶,以坚守正义为名,杀我们流匪贼寇扬威!”
重重的捶打桌面,布老虎冷哼道“他娘的,行啊,杀咱们来扬威立名,有种来咱观风口试试啊。”
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大力苦笑道“当家的,你还别说,这记不清多少年前,还真有个武林人士来咱观风口捣乱。那家伙就是前任县令找来的河北大侠,乃是少林武僧出身,精通刀棒剑法。当时杀的我们观风口屁滚尿流,张大彪被他打了一棒子硬是失了三天的魂,当时我断魂刀还没到火候,刀出鞘就被打裂了虎口。要不是老爷子忽然出手,可能咱们观风口就被他一人挑了个干净。”
倒吸了口凉气,这事布老虎很早以前听铁匠瘸子说过,这会儿在听,依旧是胆颤心惊。
凭他的武力,现在倒是能收拾张大彪,可要是一招解决,那还得靠金刚打。不过这金刚打纵然布老虎现在锻体功小成,一招下去,勉强也就剩的不到三成气力。
瞧布老虎震惊的摸样,大力呵呵笑了声,猛的拍额头,这汉子估摸也想起自己扯的有些远,忙又道“十来年前,咱们关城经常遭到初出茅庐的侠客来除恶,那些家伙烦啊,仗着身手灵活来无影去无踪,咱们关城附近的马贼可是深受其害。于是,在有些不甘于被宰割的马寨想出个办法,就是把底下实力强横的马贼聚拢起来,培养他们,用来对抗武林侠客们的骚扰!”
“骚扰?莫不是?”布老虎恍然大悟道。
“不错,狮子头叶顶正当壮年,却淡出马贼圈子,就是因为要抵挡那些武林侠客们的惩恶扬善。而费猴子刀法不弱,曾经又在牢狱中任过职,所以叶顶把他吸收了进来。”大力郑重其事把这段秘辛讲完。
布老虎连忙问道“那咱们观风口以前靠的是...”话说到半截布老虎有点尴尬起来,他身为当家的却是一问三不知,放在谁身上都有点那啥不是滋味。
好在大力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直言就道“这点当家的你不用太过操心,自从咱老爷子一招金刚打轰死那个河北大侠,武林圈子里早就传开了。普通的二三流侠客是不敢过来捣乱,至于那些一流高手往往眼高于顶,他们才不会来这个穷乡僻壤找咱们的麻烦。”
大力这番话给布老虎下了个定心丸,不过说是说,布老虎眼前最担忧的还是天北崖叶顶旗下的狮王卫。
想了想,布老虎道“大力哥,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当家的,咱有个不情之请。”大力道。
两人相识默然,布老虎笑了笑,让大力先说。
挠挠头,这个四十出头的汉子既然露出小孩子的憨实,有些难为情道“当家的,咱大力是个粗人,有话藏不住,这事不管你答不答应,您可...”
“说吧,说吧,都几十岁的老男人还跟个娘们似的。”布老虎笑着道。
大力点点头,肃穆道“当家的,我想跟你要五十人,而且还想要整个青口子峰!”
见布老虎面无表情,为了不引起误会,大力急道“是这样的,当家的,咱大力不傻也不笨,这些天寨里都传遍了要跟天北崖闹别扭扳手腕的事,可我这仔细琢磨吧,咱们观风口还不是对手。毕竟寨里的老人,比如大柱,大魁他们都不在了,剩下的新鲜蛋蛋,嘿嘿,说句不中听的,见见血卖卖狠还行,真来个赤胳膊对刀枪,跟狮王卫打起来还是有点玄虚。”
“所以你就想找五十个人传授你断魂刀一十三式大刀斩,一来给咱马寨涨涨实力,二来也算给你断魂刀一门留些根底。最重要的是你小子马上要当爹了,这闲赋在家种种田还不如趁能拼的时候给儿子搏个好前程。”布老虎截口道破大力的心事,起身他活动下筋骨,微笑又道“可惜你害怕这番举动被人说三道四,不管怎么说你曾经是大黑天的手下,是我布老虎的死对头。”
大力听到前段话心里还火热了起来,随着布老虎后半截话感觉自己心都凉了一半。
不错,他是大黑天的人,不管那个不肖徒对他如何,他大力永远抹不掉这个事实。
眼神黯淡的低下头,布老虎看着大力这幅摸样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嘴角上扬,他铿锵道“不过别人说那是别人的事,老子现在就发话,观风口、小马庄、横岭,你可以任意挑选一百人操练。那些兔崽子不听训,你给我狠狠揍,老马,对,老马教给你,凡是不听话的,一律敲断手脚。还有,从明儿起,聚义厅有你大力一席之地,只要你能把那些兔崽子操练成狮王卫那样的精兵猛将,他左山雕能给叶顶什么待遇,老子布老虎就能给你大力什么的待遇!”
大力猛抬头,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
这个面容略带些苍老的汉子如巍峨的山峰,重新站了起来,锤着胸口,口沫横飞狂吼道“老子大力发誓,他叶顶能练出一群狮子,老子就能练出一群暴熊,撕碎他们,撕碎他们!”
......
第二天,当大力以为布老虎昨晚一番话全是酒醉之言,还在家里抱着媳妇睡炕头。马三放跟叶毛闯进门,开着玩笑,把光腚的大力抬到了后山草场。
布老虎信守诺言,早早的就让人把寨里精壮全都调集过来,兴奋的大力乐的合不上嘴,花费了一整天的功夫从小马庄挑选了二十人,又从横岭挑选了五十人,至于观风口的根基倒是没怎么挪用,因为他相中了布老九。
有布老九一人,训练好了,当三十人用绝没问题!
就这样,在大力的带领下,七十多号精英上了青口子峰,开始了整整三个月的操练。
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因为布老虎之前回寨,拉着马三放他们在高土坡上演策马奔袭。要知道高土坡附近就是野人沟,在前一点就是天北崖,布老虎这种举动,在某方面已经像其它六家马寨表明了态度,你天北崖要战,观风口奉陪到底!
了解了观风口的态度,青竹帮江胖子那边的折腾反倒消停了些许,这三个月以来天北崖就像猛狮卧石酣睡,没有任何动静。可是它强劲的脉搏,沉重的呼吸,可以预见,待这头狮子站起身仰天嘶吼,丛林必将震动。
另一边,这三个月的时间布老虎也没闲着,为了能拉拢一些强援,横岭那边经常可以看到白马威名的旗帜飘扬。而且像王猛两兄弟,现在已经算观风口座上宾,赵有义更离谱,这厮是个惧内的性子,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情人,瞧着观风口方便索性送了上来,有时候十天半月不回家,就连司徒遵义没事都嘟囔着这小子会不会改投门庭。
跟白马帮打的火热,布老虎也没忘了黑山寨,那里还有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相待,每次布老虎过去串门都跟回自己家一般。
转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同时青口子峰大力训练的人手,也陆续被布老虎安插在马寨一些分工重要的事项当中。
平静的日子永远是短暂的,这一天聚义厅里,布老虎惬意躺在椅子上享受着丑娘温柔的按摩。
叶毛火急寥寥奔了进来,他先朝丑娘笑了笑,便急不可待道“哥,天北崖那边带话,让咱们后天去大雕府赴宴。”
丑娘看了眼闭眼不做言语的布老虎,默默的退到内厅里面,待她走了之后,布老虎端坐起身子,深吸了口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啊!”
“是啊,哥,从底下人打探的消息来看,天北崖宴请的只有咱观风口一家,我担心他们图穷匕见,要跟咱们亮天窗了。”叶毛捏着手骨冷声道。
就在他早上拿到底下人送来的请帖,叶毛立马就去找白马帮的赵有义跟黑山寨的谢秋,这两人也知道事态紧急,快马加鞭回寨里问了趟,叶毛就此确定天北崖此番只邀请了观风口一家。
正如该来的总是要来,跟天北崖扳手腕这对于观风口来说是躲不掉的命。
沉吟片刻,布老虎问道“青竹帮那边有什么消息?”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叶毛道“这是从城里洗玉楼传来的信件,说是从青竹帮传来的。”
点点头,布老虎接过信,倒不急着打开,反而嘱咐叶毛道“猫儿,你去跟老马、老九说声,后天早上,我们四个人去趟天北崖。”
叶毛闻言急道“哥,天北崖摆明了是场鸿门宴,就咱四个人,我担心不顶用啊。”
平日里叶毛等人没少怂恿秀才老爹讲些故事来听,这鸿门宴刘邦斗项羽那是百听不厌,这会儿真落到自己头上。叶毛不是怕,而是担心布老虎有个三长两短。
摆摆手,布老虎已经撕开了信封,叶毛知道多说无益,想了想,他只能暂且告退。
换个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布老虎打开信封,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歪歪斜斜,跟个鬼画符一般。
“大老虎,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哪一个?”
看到开篇一句话,布老虎会心一笑,抖擞着手腕,开始仔细看了下来。
“大老虎,俺知道,俺懂你,你肯定是想先听好消息是不?”
“俺告诉你,俺现在成功混进了青竹帮,而且俺用你给俺的药粉成功把金小茶那个死老头弄成了傻子,现在俺成了江胖子的心腹,你开心不?俺知道你很开心,可是俺很不开心!”
“坏消息来了,你要做好准备知道不?”
“江胖子对俺很好,对俺就像对亲爹一样,所以嘛,俺这颗心也是肉长的,就真心投靠了他。”
“你是不是奇怪,为啥江胖子这些天跟个孙子一样老老实实,没啥折腾了?”
“唉,这就当俺送你的离别的礼物吧。事实上,俺已经从苏洗玉那娘们嘴里知道,这些天横岭那边你们要走一批货,这批货很贵重,而且走的很急,月底之前必须送到登州城。”
“现在江胖子摩拳擦掌要狠狠搞你们一趟,你等着吧,他会报仇的,他说他要杀光你们观风口,你大老虎的女人他要定了,我跟他讨价还价,小青蛇是我滴,嘿嘿,你放心,小青蛇跟俺绝不会吃亏,俺绝对对她好好滴。”
“劳保!”
看完了信,布老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时候从内堂闪出一道人影,正是青蛇儿。
把信从布老虎手里取来缓缓下看,青蛇儿脸色阴晴不定起来,良久,她冷哼一声,杀气腾腾道“我去把他杀了!”
“不,不能杀!”
布老虎从青蛇儿手里接过信,撕成碎片递过去道“回头把它烧了。”
“为什么不杀他?他出卖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
“这小子是个聪明人,江胖子也是个聪明人,对付聪明人,你只能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布老虎手里盘旋着大恶虎狼幽幽道。
青蛇儿抿着嘴俏生生站那,良久,布老虎又道“你去跟苏洗河说一声,那批货,还有白马帮的货,让他们今晚全送到观风口来。月底之前,我布老虎一定安安稳稳送到登州城!”
望着布老虎嘴角扬起的微笑,青蛇儿重重的点头,身形几个急闪,消失在了聚义厅。
“江胖子,嘿嘿,左山雕,你们想玩,成,老子就陪你们玩个大的。”
大恶虎狼重重碰在一起发出尖锐的虎啸狼嚎声,布老虎负手起身,眼眸中厉光闪烁不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