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猛带着百来号人出现在石沟子道上,十辆牛车的货物被烧的一干二净,黑烟滚滚,被山风吹钻进人口鼻子里,那叫个难受。
咬紧牙口,王猛恨恨的挥了一拳,左臂上的箭伤传来的刺骨疼痛,怎么也冲淡不了心头上的愤怒。
倒是他旁边高头大马上的中年男人,好整以暇的从怀里掏出鼻烟壶放在鼻尖嗅嗅,长呼了口气道“王镖头,看来你们白马威名不过如此,小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了,还真让人怀疑你们白马帮的成色,配不配这七家马寨的名头。”
人财两失,受尽奚落!
放在平时他王猛怒急而发,双杆子白蜡枪就是深林子里的黑瞎子都敢搏一搏。
可是在这位中年人面前,借他三个雄心豹子胆都不敢造次。
这中年人面相偏文弱,生了对柳叶低眉,细眼高鼻,面白如粉,你说他有四十出头,这乍一观瞧不过二十好几。长得跟戏文里,开封府包青天座下的师爷公孙策有着几分神似,不过清楚这人底细的,却不敢这么着比划。
关城清河乡天北崖,纵横八百里疆域二十多年,底下马贼无数,穷凶极恶,靠那一个左山雕远远成不了这番规模。
道上谈论起天北崖有这么一句话!
天高任我霸王雕,海阔独游金鲤鱼。
这霸王雕指的就是天北崖大当家的左山雕,靠着阴狠狡诈,关城县衙大老爷每年都得敬个份子钱。
而金鲤鱼指的就是眼前中年文人,他本名李鱼,岁头五十好几,在天北崖有着极大的威势,跟观风口仇老爷子一般,稳坐二把交椅深受当家的信赖。
不过跟仇老爷子不同,前者的意境崇尚庄子的无为而无所不为,后者却是正宗法家思想,乱世得靠重典。
杀伐果断,别看举手投足尽显儒雅,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决不下千余条。
乱石子道上,李鱼瞧了眼王猛冷哼了声,翻身下马,绕着四处走动几圈。
翻着地上死尸摸了摸伤口,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鱼扶着腰挺直了身板瞭望远方道“这些人死了一炷香的时间,按理来说,劫你们买卖的家伙有着充足的时间收货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放火做的这么绝。”
王猛心中愁苦,来到他身边摇头表明不知,李鱼又问道“你可知是哪方人马动的手?”
这话挑起了王猛的火气,他拽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辣手黑天,叶家老猫,虽然我没瞧清那人是不是黑心老虎,但肯定是观风口没错。”
“瞧这打法,靠山崩能使出三百多斤力道,定是辣手黑天无疑。至于埋伏在野人沟下手,料定了这地儿最危险也是最安全,观风口有这份机敏,我看也就是那黑心老虎了。”
“而他们夺了货,却没捞走!素闻黑天、老虎一向不和,应该是后头一个搂草,前面一个抢先打了兔子,最后分赃难定起了冲突,见来人了,这才罢手毁货逃离。行事干脆利落,雷豹那老匹夫调教的好啊,观风口起码三年内衰败不了。”
李鱼稍一思索便将事情来龙去脉琢磨了个清楚,王猛想想觉得极为合理,对眼前这人心中越发敬畏起来,小心翼翼道“鱼爷,这趟买卖我白马帮可是损失不轻,照约定,您说...”
“照约定,你白马帮交了茶钱,我天北崖有义务保你人财两安。”李鱼双手负立说道。
王猛脸上一喜,点头道“那鱼爷您说要不要咱们追上去,把观风口那群小崽子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王猛期盼等着李鱼点头,谁知道这秀才打扮的金鲤鱼好大的煞气,眉宇倒竖,冷喝道“王猛,你真想去我天北崖兽笼好好呆上几天吗?”
吓得双腿哆嗦,王猛七尺高的汉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焦虑不安,李鱼继续道“你们当家的司徒老儿好深的谋数!算准了观风口吃了瘪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兵分两路,道口上传的是走我清河乡天北崖,暗地里却上了黑山寨的一线天。我来问你,史家兄弟那边你们给了七百六十两茶钱,难道我天北崖的名头只够他们半数?”
“这...这,鱼爷,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钱货十抽三,这趟买卖三成精七成劣,城里明摆着标价,咱们白马帮跟天北崖是靠着背的兄弟伙,万万不带坑人的勾当啊。”王猛满头大汗解释道。
李鱼转过身去不说话,那边百余名天北崖马贼,将王猛两个跟班从队伍里抛了出来,拔刀横枪杀气腾腾,直吓得王猛直咽口水,犹豫再三,继续道“鱼爷,要不这样,回头咱就把茶钱补齐,按照黑山寨那边,不,不,不比黑山寨那边高三成的给。”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李鱼也没想着逼死王猛,好歹这人在道上有些名头,在白马帮又是地位非凡。
等他服了软,李鱼脸色阴霾尽消,挥挥手让底下人收了刀枪,掏出鼻烟壶嗅了嗅这才道“你放心,这趟货于情于理,他观风口也算踩过界了。回头我自然会派人去跟雷豹交涉,你走吧,今儿有雨,就不留你唠叨了。”
王猛那个心被李鱼整的七上八下,也不敢在有什么牢骚,跟底下两个跟班打个眼色,借了三匹马逃离似飞奔而去。
等他们三走了之后,李鱼仰望着昏沉沉的天,这时手底下一个马贼过来在他耳旁轻语。李鱼眉头紧皱,低声道“加派人手,把这野人沟里里外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当家的。”
百余名天北崖马贼在李鱼一声令下,分成若干队消失在了野人沟。
石沟子道上,等周围人马全部撤去,崖壁底下死人堆里一道身影爬起了身,捞起裤子,拔腿就跑,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山野老林,灰蒙蒙乌云笼罩大地,布老虎上下一干人栓好缰绳,左右顾盼,直到莫桑槐出现,马三放跛着腿,上前一记老拳砸在他心窝子上大骂道“你这个屎货,快把老子给吓死了,你他娘的怎么就不被天北崖那群畜生给掳了关进兽笼,看你丫的以后关键时刻还敢不敢甩蹄子。”
人数到齐,布老虎长松了口气,摆摆手让莫桑槐过来,上下打量见这家伙一脸憨笑,将手里采到的一株草药丢给他没好气道“回寨子里找小艺给你瞧瞧,别有事没事就闹肚子,哪天真落了单被豺狼虎豹叼走,你那老爹可别指望这兄弟们照料。”
乐呵呵接过草药塞进嘴里嚼嚼,莫桑槐心里甜滋滋的,他知道布老虎说的是气话,就凭自己闹肚子离了队能让大伙候着,这样的头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等到大伙儿整装完毕,立马就要上路,莫桑槐这会偷偷拉着布老虎到一边,叶毛跟马三放见了倍感好奇,跟过来围了个圈。
莫桑槐将自己装死人,在石沟子道上听李鱼和王猛对话全盘托出,知道白马帮留了一手,兵分两路,自己捞着的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的赝品。布老虎气的哇哇大叫,从仇老爷子那学来的镇定抛的一干二净,瞧见陈丧狗正把一张大弓别在了马背上,三步并两步跨了过去。
伸手一拿,取出箭筒三根铁箭朝深林子里乱射一通,惊起野鸟炸林,在叶毛好说歹说下,这才平了几分火气,将长弓一丢,坐倒在地叹息着。
“老虎哥你就别怄气了,那司徒老儿也是成了精的狐狸,今儿没逮到他的影儿,也让这厮元气大伤。不说那趟货值个四五大钱,就是上给黑山寨还有天北崖的茶钱,这也算场无妄之灾了。”叶毛安慰着说完,马三放跟着道“老虎哥我这有个理,听桑槐说王猛正朝城里赶,咱们要不去把这厮给拦了,回头也能从白马帮敲出几个大钱,弥补今儿的损失。”
“嘿,我看行,老虎哥,我知道这厮走的是哪条道,咱们摸过去准能打个措手不及。”莫桑槐信誓旦旦拍着胸道,叶毛朝马三放难得竖起一个大拇指,布老虎摇摇头道“晚了,这三人都有马,王猛吃了瘪肯定得快点回去跟司徒老儿交代,这会儿估摸着又得下场大雨,阻碍视线,更不好追踪了。”
林子里的气氛一时压抑起来,远处忽然一阵马嘶长啸传来,叶毛打了个激灵起身过去探望,就见林子外大道上一骑飞奔的厉害,隐约可以看到上头马背载着一个人。心中想着要去拦截下来看个清楚,这时候山风夹着雨打来,不得不让叶毛去了念头。
回了林子,瞧这天道今儿是难走,好在这野人沟多山洞,布老虎带着大伙找了个大洞钻了进去生火。
马三放带着陈丧狗还有叶毛出去打猎,等两人回来,陈丧狗却失了踪,苦等了半盏茶时间,大雨磅礴,这才见到这厮淋着雨冲奔进来。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小子心疼布老虎射出去的三根铁箭,不等大伙儿嘲弄,他把怀里紧紧抱着的一张花豹皮丢给布老虎说道“老虎哥,你这射箭的水平真他娘的不赖,穿了一头老狼的脑袋不说,旁边还有块花豹子皮,鼎鼎的厚实,起码值两三个小钱。回头等雨停了把那头老狼给扒了,看尺寸正好给天亮做个狼皮肚兜。”
布老虎点点头,将折叠好的花豹皮展开,可不是,这张皮看样子是老手操办的行当,完好无损不说,看尺度应该是头成年花豹,放在城里摆上,四五百两银子,识货的问都不问直接买下走人。
不过有点倒是可惜,这豹皮被做成了披风,否则按布老虎的品味弄成马褂围巾往身上一套,那才符合咱马贼头头的彪悍。
“嘿嘿,正好铁匠老拐转眼也要退下来了,这老家伙对咱几个弟兄没话说,我做主,这张豹皮就给他带进棺材做陪葬如何?”
“老虎哥我说你这张嘴真是....回头咱说给铁匠听听,保准他拿大锤子敲你脑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