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各位当头的能来,高某万分荣幸!之前观风口的兄弟们可能在外面闹了些不愉快,这事全赖高某考虑不周,还望见谅。这几年我关城谈不上风调雨顺,但也算的上百姓安康,高某就此,深深拜谢各位当头的明义。”
座于堂首,高县令端杯邀举,底下五家马寨当家这个面子可不能不给,双手端杯,仰头满饮。
要说一城之长得混的跟粗莽大盗委曲求全,可能听上去有些窝囊,实则仔细琢磨,却有几分玄机在里头。
咱先不说其它,就看这高县令府上如何。
高墙大院,三庭阁环环相扣,奴仆百人,左院子扑面醇香,百花争艳,春景满园。右苑庭阁,三十六步挽花走廊,门庭精雕,下方是个绿水池塘,华鱼畅游,怡景深幽。
这等规模,就是认作王府行宫都要得,高县令一个正七品,月俸不过七石五斗大米,换做银钱不过就是三四两,能住的起如此高门大院,他凭的是什么?
在者,大明朝洪武帝开国便以厉法严惩贪官,尝一钱者,削去官身,剥皮充草以示惩戒。关城虽小,嫡属于登州城,逃不过这历法严刑,高驴子自上任已有十年,官途平坦如至,从未见过起伏,更无刑部派人缉拿,这是何等的手腕?
都言道,高县令无尊,遭七家马贼凌辱。
放眼高建伟担纲知县十年,可曾有过马贼杀民,民不聊生?
以上履历,足以可见高建伟非简单之辈。
梅雪宴,虽为宴,实则七家马寨争艳斗方。酒过三巡,待下人奉上茶点,高县令笑吟随意,谁都知道先前布老虎所作所为定有深意,包括高县令都不知道,这厮会立马发难。
背靠椅,高翘腿,布老虎惬意扣着椅背,他跟左寅眼神来了个交汇,两人仿若心有灵犀,只是笑而不语。
宾朋宴席,总少不了人来幺三喝五渲染气氛。
江胖子之前被布老虎系列动作捧的有些飘飘然,他笑颜轻咳,开口正欲言道,布老虎轻瞥了眼他,忽然而道“江老大,今日当着满堂豪客,大老虎有一事相问。”
所有人都知道布老虎开始发力了,江胖子笑盈盈正欲说话,他身边的金小茶仿佛洞穿自己东家的意思,心中大急,忙开口先道“今天梅雪宴,高县令宴请咱们只为风花雪月,大老虎可不要坏了规矩啊。”
布老虎低头嘴角含笑把弄着指甲,他身后的布老九有些不乐意了。
布老九有些呆,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但绝不是傻,他跟布老虎打小一块长大,混迹市井早已养成默契。记得小时候自己被同龄欺负,布老虎总是先礼后兵,笑呵呵等对方父母走后,一顿拳打脚踢揍的那些人鼻青脸肿。
先前他们在门外就听见里面卫泊受辱,当时布老九就看到布老虎脸色难看的可怕,卫泊不了解布老虎,布老九这个本家兄弟,嘿嘿...
“我说你这个小老头真不懂规矩,你家大人都没说话,你这人随便截口也不怕挨打。”布老九瓮声瓮气说着话,他长得本来就憨实,肃严正眉就像长辈教育不懂事的小孩,这可把金小茶气得不轻。
吹胡子瞪眼,金小茶这会估摸也被冲了脑子,他也不顾后果,冷冷道“黄口小儿,老夫过桥走河的时候,你老娘的屁股还没被你爹开花了。”
“老子弄死你!”
龙有逆鳞触之必杀,布老九闻言大怒,一步三跨杀气腾腾而来。
金小茶身边有个壮汉是青竹帮的打将,他见布老九如暴怒的棕熊迈步而来,仗着满堂魁首也不畏惧。
跳腿侧踢,大汉脚尖如蛇信直钻布老九太阳穴。
双眼中怒火焚烧,布老九咧嘴龇牙,一招狮子甩头用脑袋硬生生把那人脑袋撞开。紧接着趁大汉落地不稳,布老九反击了,碗口大的铁拳重重轰击在大汉胸腔上。立于堂首的高县令,还有内堂巡视的刘群,站在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大汉后背,被巨力轰的高高耸起,随后只听骨裂炸响,大汉如脱缰野马腾空飞了两丈倒地,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不,不要,来人啊,救我啊。”
踏前一步,布老九如拎小鸡般把金小茶提了起来。
高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想让小舅子刘群过去劝解,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县衙门口断了脑袋的石狮子,干脆闭眼作假寐状。至于刘群了,这厮倒也坦荡,看的津津有味浑然不顾金小茶刺耳的尖嚎。
开啥玩笑,这在场人三成只见过布老九力能抗石,他刘群可是知道李茂山是怎么死的。
渍渍,那撕的叫个干脆,刘群见过村夫劈柴,可没见过有人生撕活人,撕的比劈柴还要干净利落。
小弟性命危在旦夕,江胖子脸上挂不住,他惊恐的望向左寅求救。
布老九这时还抓着金小茶面露狰狞暴吼着“你在给老子骂一遍,在给老子骂一遍!”
“布老虎,让你的人退下。”
左寅云淡风轻看向布老虎道。
深深的望了眼左寅,布老虎嘴角渐渐起了丝弧度,他喝道“老九,下手不要太重了!”
“爷爷,爷爷,您放过孙子我吧。”
金小茶面露苦楚,双腿悬空,带着哭腔作揖求饶。
布老九得了命令哪会善罢甘休,行,你嘴贱是吧,老子让你在也贱不起来!
抡圆了一巴掌抽过去,金小茶飞身腾空,像断线的风筝飘啊飘,跃过了江胖子头顶,重重摔在了地上。
牙齿碎了一地,倒在地上的金小茶身体痉挛了起来,他左脸高高肿起惨不忍睹。这时候刘群尽起了自己的义务,让几个小厮分别把青竹帮两人抬了出去,大厅内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布,布老虎,你什么意思!”
如咕咕叫的野猪,望着生死不明的金小茶,江胖子怒气狂吼。
猛拍椅背,布老虎起身喝道“江胖子,你他娘的欠老子观风口五千斤铁竹子什么时候还?”
“我,我...”江胖子大脸涨的血红,吃力的爬起身,他昂着头想要伸手去推布老虎。布老九侧身面含怒气的捏着手骨,吓得他退了两步,结巴道“老子青竹帮什么,什么时候欠你观风口东西了!”
“三个月前,我大父尚在人世,你青竹帮捞过界,在横岭打了插我豹子旗的一支商队,三千两的货物一扫而空。我大父派人来问,你自甘认罪,予以五千斤铁竹子可有此事?”
布老虎一字一语,杀气腾腾道。
江胖子吞了口唾沫,气急道“你,你,布老虎,你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你观风口劫了我青竹帮的买卖,我青竹帮抢回来,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那当初我大父派人问话,你凭什么认罪,凭什么予以五千铁竹子的赔偿?”
布老虎咄咄逼人又道“我大父二十年前出道,当时你江胖子还是个泥腿子,论长论尊,你江胖子莫不是欺我大父尸骨未寒就准备翻脸不认人?”
听到这话在场人恍然大悟,卫泊重新扬起头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其它四家寨首包括高县令,饶有兴趣看着江胖子如何应对,布老虎先前挖坑,江胖子挺着肚子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现在纵然天北崖左寅想拉他一把,就凭这厮体积,渍渍,怕是人拉不上来反被布老虎给一脚踹进了坑里。
脸色阴晴不定,江胖子绿豆小眼满是冷厉,他肥嘟嘟的胖脸谁都猜不到他在想着什么。可就在这时,江胖子猛伸手作势欲推布老虎,卫泊站在后头恶向胆边生,冲过来一脚踹在江胖子小腹上,把他击退有两步。
“哈哈,布老虎啊布老虎,老子还以为你多大的道行。成,咱就撕开脸皮敞开天窗说亮话!”江胖子怒极反笑彻底撕开了脸皮道“你大父雷豹,不错,放眼咱关城七家马寨除了天北崖左山雕,当可称得上执牛耳的霸主。这一点,我江胖子服气,我认,别说五千斤铁竹子,就是五万斤,当家的雷豹发话,我江胖子砸锅卖铁都给凑齐了。”
“可是你布老虎?黄口小儿!大黑天驱你如狗,丧家之犬跑去天北崖借势,逼死田香以下犯上!在我江竹眼中,你就是他娘的一个混球,一个不入眼的混球,你观风口想战,老子今儿豁出去了,你要战,我青竹帮陪你玩!”
江胖子怒发冲冠狂骂,高县令笑盈盈座于堂首不语。
底下剩余四家马寨,这次把眼神齐齐汇于布老虎身上,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个新晋豪强,到底有多少斤两。
布老虎静静站在原地,他闭目如老僧入定,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缓缓睁开眼道“继续说啊,你青竹帮有什么苦楚,我观风口今天给你个机会言明!”
轻蔑的哼了声,江胖子不做搭理费着功夫想要腾身坐下。
这时候布老虎撩开衣襟,从腰上拔出短刀刷过一道冷电架在江胖子脖颈上。
突遭变故,江胖子倒也有几分魄力,斜眼瞧瞧刀锋,冷笑道“怎么着,小孩子家家气急了亮刀?”
刀锋贴肉,随着布老虎手上微微用劲,江胖子脖颈起了道血痕溢出丝丝血迹。
看出了布老虎动起真格,江胖子臃肿的身体开始朝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布老虎随之坐下,高翘腿,单手掌刀,横架在江胖子脖颈上,用慵懒的口气道“五千斤铁竹子你到底给不给?”
“有种你他娘的现在杀了老子!”江胖子不屑回道,布老虎翘起嘴角又道“五万斤铁竹子!”
“布老虎,你他娘的别欺人太甚!”江胖子愤怒喝道。
布老虎脸上笑意越发的浓烈,他手腕一抖,刀锋朝下,运劲于刀身,只听一声撕响,江胖子声音如杀猪般狂嚎,一条粗壮的手臂重重落在地面上,鲜血从他断臂处狂涌,洗染一地。
整个断臂过程电光火石那般迅猛,谁也没想到布老虎那般残忍连个征兆都没有。
内堂里传来阵阵掩嘴的尖叫,是那些下人经不住这般血腥的场景给吓得。
此时江胖子像堆蠕动的肥肉在椅子上乱颤,布老虎提刀起身,一脚踏在他软绵绵小腹上,把刀刃上的鲜血用江胖子衣服擦了个干净。
“五万斤铁竹子,老子给你三天的时间准备。你要是觉得你们青竹帮有能耐不给也行,三天,三天的时间权当老子给你们调动人马的机会。”布老虎迈开腿,站直了身体瞧向脸色惨白的卫泊。
把手中的短刀丢在他脚下,布老虎惬意的坐在椅子上道“别说老子这个当师父的不给你机会,刀在你脚下,你若恨他,就像个爷们一样捅他两刀。”
卫泊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短刀,他看了眼躺椅子上拼命蠕动的江胖子,犹豫半响,狠狠咬牙把短刀收了起来道“证明爷们的手段有许多,我卫泊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好,说得好!”布老虎抚掌大笑。
对首黑山寨的史家老大附和笑道“大老虎,你这徒弟收的蛮有意思啊。”
“嘿嘿,那是,咱观风口就是这性格,敢作敢为,你对老子挑眼,老子就敢喷你口水。”布老虎飞扬跋扈道。
台子口的巴闭一挑眉,端起酒杯,声音嘶哑道“好汉子,大老虎,我老巴敬你们师徒一杯!”
“好!”
布老虎接过卫泊递来酒杯仰头率先满饮,堂上的气氛再次火热了起来。
就是一直没做言语的司徒遵义都跟布老虎举碰了几杯酒,而作为“淘汰者”的江胖子,在所有人刻意的忽略下,静悄悄,拖着伤残的身子,怨恨的离去。
.......
夜晚,高府后院有个柴房,这个柴房布置的相当隐秘,纵然前院子里高歌载舞,这个地方依旧静悄悄的可怕,在稀松的月光下,更是有着几分可怖。
刘群醉醺醺穿过条走廊来到柴房附近,柴房里面依稀可以看到烛光,夜微凉,刘群在走廊下站了会被冷风打个激灵,不由烦躁的吼道“他娘的,给老子动作麻利点!”
柴房的大门被拉开条缝,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个白发老妪,她手里捧着个瓷碗,快步来到刘群身边诚惶诚恐道“刘爷,这是大老爷要的汤汁,你看是现在煲热还是?”
满身酒气的刘群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他看了眼老妪手中颜色比米汤还要寡淡些的“汤汁”,皱皱眉道“怎么这么少一点?”
老妪低下头,颤着声音道“那些女娃,她们,她们都三天没吃东西了,能有这么多,已经很,很不错了。”
瞧了眼那老妪脸上密布的老年斑,刘群厌恶的挥手驱赶道“走吧,走吧,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是”
老妪如逢大赦般快步离开,刘群伸伸懒腰,活动了下身子正要回前厅在跟别人斗上三百回合。忽然眼神瞅到柴房里微弱的光芒,心中一动,他眼中起了丝淫邪,迈着脚步,撕开衣领大步朝柴房里走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月光晦涩,刘群从柴房里走出身,系着官服上的纽扣。
满意的看了眼柴房中的“美景”,他舔舔嘴角,舌尖传来微微甘咸。
猛的把柴房们关上,他哼着曲儿大步朝走廊迈去,冷不防跟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娘的,咦,老虎兄弟,你,你不在屋子里喝酒,怎么来这了?”
刘群正要破口开骂,当看到眼前人既然是满面红光嘴角带笑的布老虎,立马换了脸色客气道。
“这,嘿嘿,刘哥,那啥,茅房在哪?”布老虎指着胯下,带着些许酒意笑道。
刘群哈哈大笑,转过身指着后廊告知位置,这时候布老虎眼中笑意忽然化成冷厉阴森,他的右手快速后腰,大恶虎狼悄然跃于掌间。
“这里偏僻无人,我若杀他,定怀疑不到老子身上。这样就可以给小艺一个交代了!”布老虎心中暗道,他右手上的大恶虎狼被拇指紧扣,只消发力,如此近距离,刘群定没有反应的机会。
布老虎心中杀机暴起,刘群这时还不知道危险,依旧给他热心指着茅房位置。
这时候自二十步外的柴房忽然传来动静,布老虎起了警觉,忙收起大恶虎狼,刘群恰好回过头笑道“老虎兄弟,干脆这样吧,我带你过去。”
“不用,不用,嘿嘿,刘哥你先帮我拖拖史老大那酒桶,兄弟我吹吹风,这会儿脑袋炸的不行,还得缓缓。”
布老虎推辞,刘群也不好勉强,点点头锤着他胸口道“成,兄弟,今儿你威气,哥哥我能跟你并肩作战也是个福气,咱先帮你下他两坛子老酒,等会你直接过来一举定乾坤!”
“好,刘哥仗义,这情大老虎记下了。”
目送着刘群离开,布老虎长呼口气,无奈的抬头望向乌云蔼蔼的夜空。
这时候不远处柴房又响起了动静,布老虎心中有些诧异,不知不觉,他按捺不住好奇,大步便走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