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潭,风雪漫天,火篝上架着野鸡、野兔种种野味,大锅熬煮着蛇肉汤,香气四溢,可馋死了旁边站着的几个娃娃。
布老虎大马金刀坐在青石上,啃着流油的兔腿。
他穿着绒毛厚棉袄,戴着一顶黑熊皮小帽,这是观风口马寨入行十年老马贼,才能享受的过冬待遇。
大当家雷豹器重他赎金一事办的漂亮,特地命人赏赐下来,威风八面,可谓是得主厚待。
娃娃总共有七个,都是和布老虎一起被掳上马寨的良家子弟,为首的正是马三放。
当初构陷布老虎不成,反被戏耍的倒霉蛋。
他们几个一直都被分配从事马寨苦活,不受待见,今儿被齐聚在这荒郊野岭,还是叶毛的心思。
三天前布老虎被大黑天堵截,好在这厮仗着凶悍逃过一劫。
之后布老虎冷静分析过自己面临的形势,虽说靠着大柱等人的好感能立足一时,既然打定主意长久操办这份行当,手下没个几十号死忠,那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为此,布老虎打上了马三放等人的主意。
通过观察,这些小子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排斥马贼这份行当。
这年头,能吃上窝头,夏日里身上有块遮羞布,过冬能傍上一件薄棉袄,那是大大的幸福。
虽说被迫上了马寨变成小厮苦役,可是马贼的生活让这群娃娃艳羡非凡。
不说布老虎身上那些行当,就是自己这些苦役,平日里都能啃上三五个白面馒头。
冬日里分上件烂棉袄,碰上好时候还能沾上点油腥,娃娃们原本还没坚定的信念慢慢被改变。
模糊的道德底线在现实的诱惑面前,包括马三放都有些迟疑。
故而在叶毛的邀请下,他们七个人趁着闲暇,特地赶来和布老虎会晤。
随手将骨头架子丢掉,布老虎跳下身,舔着手指上的油腻满含笑意望着马三放,后者被他笑容看到心中发毛,不自觉低下头。
布老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老马,以前咱俩相处是有些不快!可是今儿我让叶毛来找你,你也肯给我布老虎这个面子。咱大家都是痛快人,干了这坛酒,以后做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如何?”说完,布老虎弯腰从地上抄起一小坛自酿的高粱酒,拍开泥封仰头灌了一口递给马三放。
受宠若惊的接过酒坛满饮,马三放脖根通红,昂起头大声道“老虎哥,以前是我肚量小,被猪油蒙了心,处处和你做对,在这我感激你给我个道歉的机会。”
烈酒在马三放胸腔里仿若烈火在燃烧!
他憋红了脸冲着酒劲,没那么多忌讳挽着布老虎脖子,拍着胸膛对另外六个人喊道“说实话,以前老子就是看不惯布老虎这厮的张狂!只当他靠着几分运气,得了当家的赏识才有今天的风头。可是自打前天,老子知道牛蛋那王八羔子被菜刀开了膛,现在被丢到乱石岗上。老虎哥,我服你,你是英雄,我想跟着你混。”
“大黑天那头豺狼想让老子跟他混,他凭什么,他是人,难道老子这群兄弟就不是人?不服就打,不服就下绊子,老虎哥我实话跟你说,自从兄弟几个当上了苦役,咱没少受大黑天那帮人欺负。”
“半个月前王狗儿,就是看不过眼兄弟们受委屈,跟牛蛋一伙人起了冲突被废了手脚。兄弟们憋屈啊,痛心啊,谁不是亲娘十月怀胎生出的娃啊,有他们那么糟践人的吗。”
马三放说着蹲下身把头埋在膝下抽泣。
周围六个娃娃感同身受,一个个偷偷抹着眼泪,布老虎和叶毛相视一眼满是苦笑,他俩当初合计着下绊子,可是在发现大黑天已经动手便放弃了打算,现在想想还真的挺惭愧。
好久,布老虎等他们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给叶毛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走去篝火旁分割着烤肉。
布老虎招呼道“今儿请大伙来就是吃肉喝酒,兄弟们的事就是我布老虎的事,回头我会寻摸着机会找当家的说说,一定不会让兄弟们做一辈子的苦役。”
“好!”
听了布老虎的保证,这群人欣喜若狂,围着火篝坐下吃肉喝酒,酒过三巡,他们一个个因为心中开心顺气,多喝了几碗烈酒昏昏倒下。
睡梦中,马三放紧紧抓着布老虎的手喃喃自语“老虎兄弟,干了这杯,以后我马三放的命就是你的了。”
“我马三放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
将篝火里添了些干柴,叶毛笑道“你真准备收了他们?”
“其实马三放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有点狠气,当初投名状下手利索我是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我和大黑天两人太扎眼,今儿坐在这威风的就是他了。”布老虎如实说道,叶毛笑了笑并不答话,伸手如神龙探爪,从火篝里扒出一把栗子剥了壳吃起来,见布老虎起身朝马寨里走问道“你去哪里?”
“狗洞,找高人拜师学艺!”布老虎抛下话,人已经消失在山林中,留下叶毛一个人守着七个醉鬼摇头苦笑。
离了深山老林布老虎径直朝马寨走去,今天招揽马三放等人只是个小插曲,他更重要的事还在后头。
自打前几天被大黑天围堵,布老虎心中存着几分芥蒂。
后来才搞清楚原来赎金到手,大当家的不满白马帮司徒遵义出头唱调子,派人将下山的陈子良十二条人命给收了。
这事算下来跟布老虎没有干系,雷豹决定的事情在观风口没人敢忤逆,可偏偏大黑天认死理,敲定了布老虎的杀父之仇,这才有了之后的雪夜堵截。
在外人看来,布老虎这次吃了点亏,却仗着理,将大黑天左膀右臂牛蛋开了膛,可谓是稳赚不赔。
布老虎这厮却不是这么想,要知道那晚大黑天一记下马崩砸在他脊梁骨上,到现在过去了几天仍然隐隐作痛,以后要是在跟这家伙对战起来,布老虎可没把握在从他手上讨上便宜。
抱着这个想法,布老虎整整两天没睡好觉,抠心自问,气力上大黑天大他几岁,平时打熬力气也勤快,布老虎万万不是对手。
马贼大力以前是走单帮混镖局的,手上很有几招硬功夫,传给了大黑天,他更无胜算。
原本布老虎盘算着去求仇老爷子赐下金刚打,连连吃了几次闭门羹,布老虎如坐针毡。
特别是昨天夜里他出门撒尿,看到大黑天在麦场上勤练刀法的架势,更是毛骨悚然,夜里噩梦不断。
好在布老虎命不该绝,生机一线。
今早叶毛看出了布老虎脸色异常,几番追问下,他也没对自己这个好兄弟隐瞒,便将心中担忧吐了出来。
没想到叶毛当场一拍大腿,大笑告诉了布老虎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让布老虎喜出望外,在收服了马三放一伙人之后,便匆匆朝寨子里赶了去....
狗洞,观风口马贼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这里原本是个山洞,延绵地底十多丈,洞底空间极大,有活水源头。
一开始仇老爷子准备将山洞打造成藏宝地,另外挖渠通道,作为一条逃生的密道。
没想到十年前观风口脚下一座村庄里的猎户,无故埋杀了雷豹一位打天下的老兄弟,这件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几百条汉子怒发冲冠,一夜之间将村庄烧的一干二净。
后来幸存的几十个村名被带上了山,考虑到当时关城县衙的态度,几十人并没有被埋杀泄恨。
全被关押在山洞里,时不时抽调出来作为新晋兄弟的投名状,至于女人则供马贼们淫乐,一来免去了血气方刚的老爷们憋屈之苦,二来马贼们也不至于摸进城里逛窑子贪欢,失手被擒。
久而久之,因为里面关押着一批命比狗贱的村民,这才有了“狗洞”的称呼。
同时经过十来年的改善,狗洞已经相当完善,比城里县衙大牢还要森严完善,成为观风口一大特色。
布老虎是个玲珑人,有求于人的时候出手从不含糊,在房里捣鼓出一斤黄牛肉,提着两坛老酒屁颠屁颠就出了门。
狗洞安装了两扇包铁木门,布老虎去的时候,门口正有个小老头穿着厚棉袄捧着小暖炉,手上甩着烧火棍,优哉游哉唱着小曲。
这老头生的难看至极,大红鼻子歪嘴眼,声如蛤叫音似狈。
铁匠铺瘸子跟这人相比还是有些福缘,起码丢了拐杖还能走上两步,他可是整整一条左腿没了,全靠手中烧火棍才能勉强行走,此人正是张小剩。
张小剩大老远就看见布老虎拧着两坛酒过来,乐呵呵喊道“虎娃子,告诉大柱那臭小子,别以为两坛老酒就能搪塞他张爷。想找娘们暖被窝那图的是个你情我愿,你大柱子一日三餐请别人小姑娘吃猪尾巴,老娘们都被你折腾三天下不了床,我这的姑娘可伺候不了。”
好在这会寒风凛冽,风声将张小剩鼓噪的蛤蟆声淹没,不至于传到山顶麦场斗狠玩刀的大柱耳朵里。不然这热血冲头,脑子缺根筋的大柱子,保不准就做出什么闹别扭的事。
“喂喂,我说老秃头,你虎爷寂寞找你来喝口小酒吃口肉,你别三句话离不开娘们娘们的,谁不知道你个老色鬼当年就是采花不成给打断了腿,还有脸在这埋汰别人。”
布老虎通过大柱的介绍跟张小剩喝了几次酒,两人都生得一张埋汰人的烂嘴,也算臭味相投,平时说话从无顾忌。
张小剩笑眯眯望着老酒牛肉,乐呵呵起身从山洞里拖出一张草席垫在雪地上,布老虎一边将酒肉码好,一边不满道“小爷请你吃顿酒,你这老秃头着实不够意思,连个洞门都不让进,合着在外面吹冷风,能消消你下面的火气?”
撑着椅子坐下,张小剩灌了口酒道“老子不让你小子进去是为你好,那狂人天天叫囔着别提多么心烦,你说大当家也真是的,杀也不杀,留着也是个祸害,老子这双耳朵夜里可没少遭罪。”
“哦,你说的是那个守卫?他现在怎么样了。”布老虎饶有兴趣问道,张小剩嘟囔道“还能怎样,被折腾了几个月,这人也是条汉子,全身上下腐烂的每一块好地,活生生成了堆臭肉还整天叫唤个不停,别提多心烦了。”
吞了块牛肉,张小剩寒意顿消,谈兴渐浓继续道“你还别说,这人身板还真扎实,我看比当初那个河北大侠的功夫还要高明几分。如果不是恶狼用石粉迷了他眼睛,又在刀上抹了毒,可能还真栽在了那里。不过话又说出来,如果不是这人耗了恶狼大半力气,你小子也没那么好运生生宰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