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莫桑槐赶着整整八辆牛车的肉食,回到了寨子。
按照雷豹订下的规矩,五成交给马寨,剩下的自个儿分配。
布老虎为人仗义,抽出两成让马三放挨家挨户捎些给老弟兄们,在抽一成亲自给仇老爷子送去,其它的大伙儿各自分了。
等吃过晚饭,夜色朦胧,想着当家的雷豹那边必须去一趟,背负着双手就溜了过去。
来到聚义堂,外面有两个壮汉守门,乃是三当家田香的干弟弟大野,还有她的心腹大力。
料到那女人定然在营帐里,布老虎掉转面头就想改日再来,却瞅见看门两人嘲弄的眼神,打住脚,挺直了腰板便走了过去。
“三当家在里头侍奉大当家的,你不能进去,”
大力胳膊一伸把布老虎挡在外面。
布老虎这厮可不是好说话的主,你不让我进去,嘿,今儿我还非要进去了。
他也不说话,鼻孔哼了个气,出手抓住大力的手腕一用力,这汉子疼的眉眼儿深深拧了起来。
蒲扇大的左掌,夹着风声就朝布老虎脸面儿抽去,却被他藏着精铁太极球的一拳给对轰过去,疼的大力倒吸了口凉气,捂住左掌,虚汗直冒。
瞧见自个人吃了亏,大野是个精明人,知道布老虎不好惹,扯起嗓门子道“布老虎,大当家定下的规矩你忘了吗?胆敢擅闯者,我们有权立地斩杀!”
布老虎听这话有趣,这两年他声名鹊起,马寨里还没人跟他这么说过话。
眼脸一横,他怒道“老子脖颈儿亮在这里,你他娘的有种,刀口儿往这一抹,老子还把你当个人看。”
听这话大野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进退两难间,聚义堂里走出一人撩开帘子正是大黑天。
大野仿佛瞧见救星般,忙道“黑天,这小子没事找事,擅闯聚义堂,还打伤了大力,你看这事。”
瞅了眼手臂乱颤的大力,大黑天冷漠道“没用的废物,连个门都看不好,尽浪费寨子里的食物。”
大力被这么一呵斥,咬紧牙口憋红了脸,大黑天瞧他样子更是来气,喝道“被人打伤没本事找场子,丢脸丢的还不够吗!给老子快滚。”
大力低耸着脑袋转身大步离开,那身影在月光下凭白颓废了几分。
布老虎这会想起,大黑天当年还是承他断魂刀一脉的情,才有了今儿的成就。
可是这厮薄情寡义,大力两年前与人拼斗伤了心脉,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往日的手段十不存一。大黑天瞧他没了用处,渐渐失了以前的敬重,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当家的让你进去!”大黑天朝布老虎扬了下头。
布老虎颌首迈进了门,大黑天亲热的挽起他肩膀笑道“虎崽子你这人运道不错嘛,高土坡捞了个大买卖,司徒老儿的金顶马车都顺了回来。怎么着,王志那几人交给哥哥我来处理吧。”
布老虎心中一动,笑道“金顶儿马车准备孝敬给老爷子的,老黑你就别往上面打着心思。至于王志那人有几分义气,当年大渡口救了大柱子一条性命,今儿我放话保下了。当然咱们同为兄弟一场,也不能让你瞧着干瞪眼,这样吧,王志手下三个弟兄交予你,我二你一,回头白马帮奉上赎金,你也能落着一两个大钱。”
“嘿嘿,虎崽子你这就不厚道了,擒下来的人手连同王志足足有九人,还不包括司徒老儿从龙虎山请来的天师三人。咱就跟你说个明白话,王志我可以不要,谁叫你虎崽子重情重义勒。但是其他八个人必须归我,否则这狗洞也不是个安稳的地方,保不准他白马帮来要人,你这全死了个干净,上下人的脸面都不好看。”大黑天阴测测道。
布老虎点点头道“老黑你说的在理,既然我这底细你都探清楚了,兄弟我也不跟你含糊。说实话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八个人,咱五五分,谁也别嫌谁的多。否则撑破了肚皮,白马威名瞧准了一人记恨下来,你我换做是谁都有些吃不消。”
锤了下他胸膛,大黑天咧开嘴笑道“成,虎崽子,今儿这情我记下了。”
打着笑,两人来到了聚义堂后厢房,推门而进,雷豹躺床上靠墙头,田香在桌前盛着鸡汤。
瞧见两人勾肩搭背,雷豹心怀舒畅,布老虎脱了大黑天的勾搭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当家的,老虎回来了。”
“好,好,香儿,咳咳,给大老虎上碗汤。”
雷豹欢喜着招手让布老虎上前说话,这厮在雷豹面前还算老实,恭恭敬敬接过田香盛来的半碗鸡汤,暗骂这娘们小气连块肉都不舍得给。可是当着雷豹的面还要表现出感恩涕零,没想到田香故意使坏道“大老虎,当家的赏你汤,赶紧趁热喝了吧。”
雷豹躺床上跟着笑道“大老虎,香儿这煲汤的手艺不赖,喝,都是自家人,不用拘谨。”
布老虎心中暗骂“他娘的,你有人喂着当然不在乎,老子这手都快烫出个泡来,真喝了这舌头还不废了。”
这小子机灵着了,瞧见大黑天侍奉在旁,端着汤勾搭上他的肩膀道“老黑,这寨子上下都说你我不和,其实咱俩那关系,杠杠的铁是不?”
大黑天知道布老虎心思,不着痕迹脱开他的手笑道“大老虎,谁他娘的不知道咱俩亲近,别顾着说话,赶紧把汤喝了,当家的亲自赏下来,全寨也就你有这福气。”
“嘿嘿,当家多谢了,不过这碗汤我还是不能喝,真要喝,那也得老黑来喝!”
雷豹微微错愕,布老虎解释道“今儿打食,我布老虎走运道,将司徒老儿的座驾给牵了回来。这寨子里上下都传着老黑不中听的话,本来想想不算个事,可我担心老哥哥心中不痛快啊,这碗汤当家的赏我,我双手奉上,还望老哥哥给个面子,不要在意。”
布老虎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大黑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碍于雷豹的面不得不接过碗。正想着说几句话把这烫手的鸡汤推送回去,雷豹颌首笑道“既然如此,大黑,你就把这碗汤喝了。”
当家的发话,大黑天没办法,心一横,仰起脖子将鸡汤喝了个底朝天。那滚烫的浓汤从嗓子口顺进胃里,烧的他舌头麻痛的要命,把碗退回给田香,找了个借口溜出房,狂饮了三瓢凉水,那嗓门的灼痛才微微消减。
大黑天的糗样布老虎瞧在眼里别提多舒坦,跟雷豹唠叨了几句,讲了些话。他看出雷豹伤势不轻,几句话的功夫,喘着粗气连咳了几道血,知道自己不方便逗留,起身便告辞回去了。
等出了门,布老虎跟迎面走来的大黑天打了个招呼,两人皮笑肉不笑讲些客气话给里头的雷豹听,分别的时候肩碰肩寸步不让死磕了一记。
离了聚义堂,布老虎心中有事,四处走动,瞧见麦场有户人家的灯光亮着,走进瞧了眼,原来是大力一家。
想他大力也是个可怜人,或许是早年杀孽过多,如今得了报应。
三年前他讨了个媳妇,相敬如宾,没想到去年怀孕摔了脚,八个月的孩子胎死腹中,这媳妇受不住打击,命捡回来了却疯疯癫癫的。
好巧不巧,那时候大力出去揽活,回来的时候山底下被仇家堵道,拼斗一番伤了心脉。
这些年过去了,手段废了九成,前些年田香看在以往情面上多加照料几番,如今他越来越不中用,被派去做了看门的。每个月下来领着两三斤肉食换成大米白面,靠着以前的积蓄跟自个疯婆娘凑活着过日子,让人看着也揪心。
布老虎在院子外的篱笆地看了老半天,房里大力的疯媳妇哭哭闹闹,叫唤着孩子,大力在旁边小心喂着清粥哄着她吃下。
不知道起了什么苗头,那疯媳妇忽然推开大力手中碗勺,赤着脚用脑袋撞开大门,大力冲出来想把她拉回去。
这疯媳妇尖着嗓子叫唤了声,扯住大力受伤的右手死命的咬下去,实在疼的受不了。大力一掌把她敲昏抱进了房里,出来想透口气,却瞧见了外面篱笆地里的布老虎。
“伙计接住!”
布老虎从怀里掏出两个金锭子抛进大力怀里,这汉子瞧清手里的金子愣了半会,耳旁忽然传来声“回头我给小艺打个招呼,你带嫂子去瞧瞧,医疗费算我的。至于咱俩以前的过节,那是男人间的事,跟自家女人媳妇没关系。”
大力身躯一震抬起头,却瞧见布老虎的背影在月光下渐渐消失。
紧握着手中两锭金子,大力叹了口气回到屋子。
今儿发生的种种,让他对过去有着太多的忏悔,人情冷暖,他在这一刻算是看了个通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