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sè将晚,一座雪白的城市剪影映入眼帘。
“珍贝拉……”我紧了紧斗篷,从半空飘然落进郊外的一片树林。一辆拉有干草的驴车恰巧经过,我轻灵的翻身钻入草垛,大叔扬着长鞭,唱着通俗的山歌,一路上浑然未觉。
驴车在坑洼的土道颠簸了一阵,临近市里,路面明显好走许多。趴在干草里,透过草隙我看到渐次来往的行人,听到逐渐热闹起来的喧哗,两只尖耳焦虑的抖来抖去。老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这么蹩脚的方式混入城里。只是本能的排斥人类的世界,想把自己隐蔽起来,于是念头划过脑海,本能主导身体,待反应过来时,已经那样做了。
赶车的大叔好象跟守城的卫兵很熟稔,热情攀谈了几句,还许下喝酒rì期,守卫连查也不查就放行了。我时刻注意着周遭动静,不过越往里深入人越多,始终没有机会脱身。直至天sè完全放黑,驴车穿过一条巷,停在一处没有明显分界的庭院。院里散落着许多杂物,墙根有个锥型石堆,一边围有简劣的木栏,再往后栽植着几棵树。
一声咳嗽,驴车吱呀响了一下,重量一松,就闻到一股烟草味儿,依旧哼着曲儿,一只粗糙的大手险之又险的在我眼前的草垛上拍了拍,脚步远去了。我又稍停片刻,敏捷地跳上身旁的大树,三纵两纵消失在夜幕。
一般中大型城市都有宵禁规定,所以夜晚街道十分凄清。借助灵敏的尖耳,轻易避开几处巡逻的卫兵向内城赶。我没有展开神力感知,几乎集中了所有神力对抗生命之树。好在蜕变成jīng灵形态,朦胧的银sè粒子会转成力量融入体内而非依附,这为我夜间潜行提供了不少便利。
城内绿化断断续续,但并不影响我的行进速度,转眼熟悉的尖塔标识,让我知晓已来到了珍贝拉皇家学院,来惭愧,能找到这儿,我仅是凭直觉锁定了学院后山的枫叶林。
轻巧地翻过院墙,进到学院,没必要再躲躲藏藏,我把自己当作晚归的学员,直奔3号女生公寓。熟悉的jīng神波动,让我确信布莱玛依旧住在这里,不过这栋死过贵族的公寓楼竟然没被查封或者闲置,让我颇感意外。
十三层窗子紧闭,柔和的灯光晕染在丝滑的帘幔,我微微一笑,身形化作一缕金芒闪入室内。帘影晃动,布莱玛穿着睡裙正坐在桌前写东西,猛然见我出现,惊得一下站起:“艾、艾琳丝?”
我缓缓褪下兜帽,尖耳轻颤了下:“怎么知道是我?”
布莱玛轻笑一声,好奇地盯着我的耳朵:“除了你还有谁能不经通禀,不经大门,也不分昼夜的进到这里?”
“查到了吗?”我敛目,尖耳也跟着弯弯曲起。
布莱玛晃了晃手中的信纸:“来得正好,我正要写回信给你。”
“看。”我坐到一侧的椅子。
布莱玛妩媚的一撩发丝,也坐下:“袄可兰斯帝国三大权臣之一,候爵朗泰格之女黛娜,其实我完全可以想象她有理由这么做,兴许还有她父亲授意,候爵朗泰格与领主莫提卡是政治上的夙敌,黛娜怂恿其子莫不利对你不轨,多少有借刀杀人的意味在里头。”
“听你的口气,是准备替黛娜开脱?”
布莱玛尴尬的笑笑:“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还不宜动她,一下开罪帝国两大权臣,可不是明智选择。”
我沉吟不语,布莱玛又道:“当然,你若有心,还有其他方法制服他们,皇帝一直挂念着你,为了你,这几rì连政务都不理了。”
我马上明白布莱玛的意,看来对方已经完全向帝国靠拢化了,这个情报源迟早要断掉,而护卫队有后台很硬的黛娜作梗,再加上归属护卫队总队长德里萨的‘暗影’组织,归属莫提卡的‘双头狼’组织。
抛出了那张纸条,莫提卡一定会对我培养的‘月影’下手,组织里大多是德里萨的人,如此一来,就会触动护卫队的利益,那么在最大化保全‘月影’下,就演变成‘双头狼’对‘暗影’,莫提卡对德里萨的内斗,德里萨和他的爷爷寻影者特洛依都不是吃素的角儿,够莫提卡喝上一壶的了,假若仍旧不敌,护卫队里还有个黛娜,如果她真心喜欢护卫队第四大队长格纳,就不会坐视不理,把她父亲朗泰格捎带上再好不过,我大可坐收渔利。
暂时不动黛娜也好,我敲定主意,对上布莱玛看待玩物的眼神,不悦地嗔了她一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有关阿鲁托克商会,你了解多少?”我毫不避讳,南大陆与北大陆来往闭塞,即使我不清楚布莱玛依附帝国后,选择与帝国哪股势力合作。但无论她向谁告密,帝国的势力也延伸不进混乱的南大陆,因此,我很放心的询问,也权当是最后一次与她合作吧。
布莱玛怔了好大会儿,对我突然转折的话题有些不适:“嗯……南大陆梅约内斯总商会中一个不起眼的分会,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梅约内斯商会原是凯密鲁斯商会在南大陆的分部,后因种种原因与自治领关系决裂,垄断了南大陆70%以上的经济市场。
“没,前几天恰好碰到有商人打着阿鲁托克的旗号在收购东西。”我不在意的。
布莱玛媚眼闪烁,笑着岔开话题:“你真不考虑一下吗?我可向皇帝做了保证,有他庇护,jīng灵一族想在大陆立足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不屑地抿抿嘴:“你认为他会为了我与全大陆为敌?”
布莱玛眼中划过一丝惊奇,掩嘴轻笑:“这我不敢保证,不过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我的救命护符。”
我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可有拿下护卫队?”
布莱玛一脸的不甘:“差一。”
差一就是吃了亏,我很了解布莱玛不服输且自以为是的个xìng,笑了下不在言语。布莱玛盯着我的尖耳,大有跃跃yù试的冲动:“这段非常时期,你大摇大摆的出来,不会只当面问我几个情报那么简单吧?”
到正题了,我反问:“你以为呢?”
布莱玛娇笑,看了我一会儿:“该是为公主而来?”
我因势利导,抿了一丝笑,不言不语。
布莱玛如受了惊吓的鱼,眼越睁越大,忽儿兴奋地道:“传闻果真属真?你和公主……”布莱玛拖着长声儿,语调很暧昧。
“什么传闻?”我莫名眨眨眼,又瞬忽反应过来,脸一红,耳尖乱颤:“谁造的谣?”
布莱玛试着伸手,被我一把打掉,后者悻悻盯着我的耳朵,又摆出一副了然的模样来。我心内苦笑,还能有谁?除了jīng明的公主,谁会用这种方式将我迫出来……
珍贝拉宫
我带着一丝矛盾飘入公主寝宫。夜sè昏暝,淡淡的馨香萦绕袅袅,轻罗帐幔,一殿蕴凉,我落脚无声,轻且柔的来到华贵的大床前,隔着朦胧薄纱,少女侧卧轻眠,发丝散乱,露出半截的手臂,紧紧握着拳,眉宇间孤锁清愁。我轻手拨开层层素罗,少女忽儿翻身,雾蒙蒙的大眼睛在暗淡的空间反shè着漆光亮。两两相望,无言的委屈:“是梦吗?”
我轻颤缩手,少女半倚身抱住:“不要走……”
一丝一缕的心疼,我由少女半拽着坐到床头:“天快亮了。”
“一会就好。”少女移了下身,伏进我怀里,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
我反抱住她:“要嫁人了。”
少女抬起头,充满希冀:“你不舍吗?”
我勉强敷了一笑:“惆怅是有的。”
少女失落地埋下头,半晌又仰起:“父王打算让位于我。他年事高了,很多事办起来力不从心,对里得森用兵更是一蹶不振。”
我犹豫了一瞬:“没必要以婚姻为筹码……为你挑选一位摄政王吧?”
少女一下开心起来:“你会记得我吗?”
“会。”
“记到心里了吗?”
“嗯……”我郑重头。
少女泪眼婆娑:“足够了。”
我认真看着她,心里也辨不出是何滋味,少女的作为,总让我不可思议,明明只有肤浅的接触,正常的往来,一切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与单调。
“为什么要用我束缚自己的心?”我问,尽管我知道不成理的答案。
“因为我喜欢你呀!”少女抱着我的胳臂又紧了些,“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女人?”
男人……剜不去,抚不平的心病,我蓦然失意,尖耳无jīng打采的耷拉下来。少女兀自细语:“或许因为你是神,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我就是想接近,就是……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摸摸少女的头,我尽量让自己语调听起来很轻松:“这种告白语句,将来要给自己喜欢的人听。”
少女盯了我一阵乖巧的头:“就当是梦里。”
“就当是练习。”我安下心来。
少女微不可觉的咬了下唇,躺倒床上,缩躲进被子。我待了会儿,直到伺候梳洗的侍女清碎的步子出现在廊道,沉默中,我望去少女一眼,隐去身形。
珍绮妮莉丝猛然掀开被褥,空荡荡的殿内,飘荡的帘,少女凝眸窗外,一阵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