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一轮弹药用完了,狄克捋了捋帽檐,从怀里掏出单筒望远镜,拉长了眺望城头上的情景。一番狂轰烂炸,单薄的城堡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整座城头凭空削去一截,残垣的城堞裂开十数道大口子,断壁的箭塔像烟囱一样冒着漆黑浓烟,处处尸横血流,狼藉遍地,不见一个守备军。
狄克冷冷一笑,帕克斯城堡的防御完蛋了。他没有下令进攻,而是摆手,在金鼓声中意气风发地带着部队凯旋退走。来也匆匆,去也莫明,城头上的将士长长舒了口气,贝恩等一众指挥官却高兴不起来。很明显,这是敌人总攻前的预兆,他们要趁黑夜,土填护城河,发起全面进攻。
早在战斗开启前,贝拉硬是将我拽下了城池,神力感知范围内,我默默领教了战争的残酷,也明白一个人在战争中是如何渺无力。那样大规模的交战,个人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这让一直对神力抱有绝对信心的我产生了一丝动摇。
贝恩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到会议厅,也没有心思顾及我是否在场。他是最后一个到来的,手里拿着一卷干黄的兽皮,在长桌上摊开,上面粗糙画着作战的地形图。他将一盏油灯燃,蹲在一角,就着昏暗的豆光,一手扶着桌案,一手虚悬的指尖在明显的战上来回巡睃,却迟迟无法落下。
“诸位有何计策,我们还能不能守下这座城池。”声音很沙哑,贝恩面容憔悴。
众人沉默,好大会儿,那个给我印象很深的黑大个儿开了口:“城中防御设施匮乏,接连一月的不间断打击,我军士气已降到低谷,如此情形,硬守恐怕是守不住的。我们不若放弃第一道防线,收缩进要塞进行抵御,拖得一天是一天,等待共和国支援。”
“我赞同阿姆斯的看法。”一个苍鹰骨干当即表态,“要塞墙高防固,护城河是深沟开凿的,狄克还想以石车sāo扰的手段拖跨我们行不通,除非他能排掉护城河所有的水,强行登城。不然,我们最少可以和他相持半月之数,只是城中余粮吃紧,加上城里平民的口粮,恐怕要不了几天就禁绝了。”
“那就按老规矩,留下壮丁,非战斗人员一律逐出城内,我们在节衣缩食,应该能挺到共和国大军救援。”另一个体态偏胖的苍鹰骨干接口。
贝恩皱眉,他许久没话,瞥向桌最里一个冷汗直流的富态中年人:“你看呢,拜尔德城主?”
后者吭吭哧哧,拿绢帕擦着脸,显然很怕贝恩:“当然、当然,一切依将军,我、我这就去办……”
贝恩叫住了他:“唉?先别急着走,我们在商讨一下看有没其他办法。”
贝恩着环视众人,目光落在了一直微笑不语的奥格利斯身上,心中一动,诚恳的:“大哥,你有什么高见不妨道出来听听。”
奥格利斯摇头,很干脆地道:“没有。”
贝恩一时有些尴尬,他挠挠头,思忖半晌,敲下决定:“好,就按阿姆斯得办,巴德你带些人协助城主处理此事,记住动作要快,我们要赶在狄克攻城前,完成要塞防御!”
领了命,众人陆陆续续散去。贝恩、奥格斯、奥格利斯留在最后都没有走,我和妮子、西达伦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看好戏,贝拉也在,不过只是陪我。眼见没有外人,贝恩不自觉瞟向我的位置,笑问奥格利斯:“大哥,有什么事不方便,这会儿可以直言相告了吧?”
奥格利斯呵呵一笑,粘满胡子的唇角笑起来很有魅力:“共和国不会来支援,帕克斯城也必须守住。如果此城沦陷,这支搀杂了帝国jīng锐部队的大军就可长驱直入,一举捣毁临时zhèng fǔ,活捉大公子。共和国西线战线拉得太长,如今已被帝国拖住,分不出兵来照顾这里,多尼亚的佣兵部队倒是可以,只是数量太少,不足以抵挡帝国大军……”
奥格利斯边,边走到地图前,取出墨笔一阵勾画,众人纷纷围上。
“据情报,这支骑兵已经穿到了帕克斯南城外围,狄克重布防的是东、西、北三面,北后方还有讨伐军的南线主力,南面由于接近关口,一旦事有变故,他就会面临两面夹击的险境,所以这里布防比较薄弱,但两面策应很凶,意在拦截我军外援补给。如果我们分出一支部队与多尼亚佣兵商议好,里应外合对南面发起进攻,势必冲破这道屏障,还可以利用骑兵的机动xìng,趁狄克救援之际迂回至其后方,断掉他的粮草。这样,狄克的五千大军便不攻自破!”
贝恩听得激动,可一寻思又立即犯了踌躇:“大哥,这计策虽好,但实施起来却有相当大的难度。帕克斯城被围得铁桶一般,别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更谈不上联络多尼亚少数的骑兵,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现今到了哪里。”
奥格利斯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吗?”
贝恩一怔,继而眼前一亮,他兴奋地一捶桌子:“对,只要派人混入难民中就可以……”又沉思,“可派谁去?狄克狡诈多端,一定会将这些平民全部圈禁起来逐个检查,普通军兵根本担不起这项重任。”
“我去。”一把沉沉的声音冷冰冰响起,众人抬头,奥格斯在黑夜越发捉摸不定的身形令人觉察不到一丝气息。自归来,奥格斯的脾xìng便越发冷淡,贝恩等人甚至不敢想象,怎么奥格斯就yīn差阳错的成了暗黑神使。这一结果,令众人都有些难以适应。但当他这股力量来自女神时,众人又都释然了,因为少女亦正亦邪的力量,他们早就见识过,自追随于她,一切事物总变得不可思议。
“心!”贝恩言语郑重,他不知道奥格斯如今强到何种程度,但对这个挚友有绝对的信心,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有一簇的嫉妒之火在燃烧。
奥格斯沉稳的头,奥格利斯嘱咐他几句,众人便聚在一起商议起计划的具体细节。
“城主拜尔德不可信,狄克暗中早将他买通,堡内的情况,狄克可谓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我们大可不必过多布置疑阵,那根本没有用。另外,我们将计就计,由他带出‘余粮不足,疏散市民’的消息,狄克首先信了七分,剩下的就好办了……”
我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着,贝恩不避嫌的态度,已表明他有合作的意向,局势已了解的差不多,我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以坚定对方的决心,于是起身,柔柔道:“我想我可以从中帮上少许的忙,虽然作用不大,但至少让你们的计划轻松几分。”
刹时,室内寂静无声,贝恩转过身,牵强的笑着又要推委的话。我抿了丝笑,抢先一步:“嗯……你们,如果狄克今晚独来我们大本营做客,结局会怎样?”
我叮嘱妮子在这儿乖乖等我,便微笑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一瞬现出月神真身,带起绚烂的尾翼掠出屋子,轻盈地划向天际:“这将来自月之女神的处罚……”
夜,冷冷清清。帕克斯平原昼夜温差很大,即使进入夏季,起伏的干土地也起了浓雾,残败的树木上挂着雪霰,黄草上凝着晶霜。大好的月sè无法透过低矮的雾气,迷白中渗透暗红,惨惨淡淡一片。
几里外,讨伐军大营灯火通明,喧嚣阵阵。大队的士兵在营地外巡逻,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旺,飘香的烤肉与劣质麦酒的味道夹杂着冷气在营地上空盘绕。三五成群的士兵懒散地束开头盔,革去甲袍,兵器胡乱丢在地上,抱团地挤在一起喝酒吃肉、猜拳行令,有喝高的已东倒西歪,耍起了酒疯。
帐外一片热闹,可中军帐内的铁帽狄克老脸却yīn沉的可怕。不为其他,按照他的打算,本应趁今夜一鼓作气攻下帕克斯城。可就在他向帝国派来的督察使请战时,恰撞见他和一个jì女上床。督察使觉得自己面子收损,劈头盖脸奚落了他一顿,便将他轰了出来,所请什么,一概不准。
狄克憋了一肚子气,却发作不得。因为这次带出的兵,十成有八成是帝国jīng锐,连武器装备粮草都是吃人家拿人家用人家的,他名义上是这次讨伐军的总指挥,实则处处受制,处处瞧人脸sè。他窝在床上,低口喝着闷酒,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咣’得一脚踢翻了桌案,狄克铁青着老脸站起来,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督察使,就他吗一个酒sè崽子!老子来打仗,不是来受你的窝囊气!吗的!老子不干了!不干了!”
狄克在屋里骂得正欢,他手下一副官吃醉了酒,摇摇晃晃闯进中军仗,打着酒咯傻笑道:“将、将军,敬你!这仗打的漂亮,兄弟们都服、服你。帝国那车、那武器真好的没话,改天、改天咱们也能弄他娘的两件来多好……”
狄克正要发怒,一听这话,顿时双眼一眯,脑瓜也跟着飞快转起圈来。对啊,弄他两件多好,半年的努力是时候了,没了武器我怕你个崽子不成?他嘿嘿一笑,接过副官手里的酒一口喝干,拍着对方肩膀,豪爽地道:“好!得好!今天叫兄弟们都他娘的痛快吃、痛快喝,明天我带你们再打一场大胜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