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清瘦俊美,青发金瞳,皮肤很白,不似水嫩的白,而是接近苍白的白。眸子很亮,这使他看起来,虽单薄,却并不嬴弱。
“何事?”我淡淡问,我认得,是上次在餐厅门前大大出手的那位校纪。
“容在下自我介绍,美丽的姐!”男子单手微曲,躬身一礼:“格纳·幕尼尔,现任尚武部护卫队,第四大队队长之职。很荣幸在此美妙的时刻,美妙的地,遇见姐!”
我冷漠的盯着他,他话间,也在刻意留意我的举动,炯亮的眸子里,渐渐隐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挫败。
话音落,没了声响。芳草绿树,清风徐徐,双方一时陷入沉默。
“好吧!”兴许觉得尴尬,兴许是后来者,兴许他觉得挑起的话头应由自己接上。格纳解嘲一笑,微翘的嘴角更添几分魅力,“我只看到姐侧面,并非有意冒犯,只望姐考虑一下加入尚武部的事。”
“理由。”我冷漠道。
“难道加入尚武部,不是每个学员梦寐以求的吗?”格纳嘴上,目光却落到落羽身上,“嗯……你的马很棒。它有名字吗?”
“落羽……”
“为何不套马鞍呢?”
“有了束缚便不在飞翔。”
“呵……这马还会飞?”
“是。”
“能飞多高?”
“飞出这里。”
“……套上马鞍会让主人舒适不是吗?”
“它不需要,舒服了主人,却苦了马。”
“无鞍的马是野马,若不经敲打、不加提,纵容其桀骜野xìng,等错过了驯化之龄,便成了脱缰之马。主人再想驯服,晚矣。纵然宝马良驹,也无千里之行,到头来苦了的是主人,是马。”
“马本无主,自以为是的人,让马认了主。它们屈服在了马鞭、马鞍、马料之下。野xìng逝去的它们无法在自然生存,不被其他同伴所容,被驱逐、踢死。你懂那份愤恨吗?永远苟存主人,出卖脚力,换取草料。马是向往蓝天,向往绿地的生物。你束缚了它的心,它其实已经死了。你若真心与它相交,做个懂它的人,你们便是朋友,让它载你又何妨?哪里需要哪些笨重的枷锁,让自己舒服?yù望的人类总是考虑自己多过其他,这是本xìng,是生存原则。但马呵……它只是奴隶,不是朋友。”
格纳脸sè一变,冷声道:“但人类不会允许一匹脱缰的马,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悠闲自在的吃草。”
“当然,马有马的界限,人有人的领地。越了界的马是蠢马,死不足惜;越了界的人是蠢人,死有余辜。究竟是人套住马,还是马将人踢死,这是明显的界。”我淡然道。
格纳潇洒地一抚额前刘海,轻笑:“你认为马斗得过人吗?何况,是一匹落单的蠢马,掉进了人堆里?”
我也笑:“你怎么知道马就一匹?或者它是马王,或者,它已经有了主人。”
格纳脸sè再变:“那我要先和它的主人打声招呼,它吃了我牧场的草,我将它扣下来,它的主人也无话可。”
“有道理,”我摊开手,作出了请的姿势,“那么,你只管去好了。”
格纳突兀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惊动了林间的飞鸟,扑落落腾向天际。“好好好!有趣,实在有趣!”格纳一拍大腿,笑容骤然间歇下来,语气逼人,“如果,我它的主人老早就同意了呢……”
我终于‘变’了颜sè,咬牙道:“你什么?”
格纳嘿笑一声,脸上写满戏谑与得意:“马的‘两’个主人,都看出它不从管束,都想利用完便抛弃。诚如姐之言,马需要找个懂它的人,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待它好的主人。你是吗,美丽的姐?”
我沉默不语,格纳走到我近前,俯身看着我:“有时,主人正缺一匹无鞍之马。因为要它做领头,带着牧场成百上千的马,驰骋奔腾。那丝野xìng,正是这些幼就圈在栏笼里的马欠缺的。”
我冷哼:“前车可鉴,你有什么证据让我信服?”
见我把话挑明,格纳舒了口气,笑道:“好,想要证据,就来尚武部,包你满意。”
“口无凭。”
格纳眼神一凝:“副院长是谁打伤的?”
一句话,让我没了转圜的余地,我身子轻‘颤’,心虚地问:“你……你知道些什么?”
“呵呵……”格纳潇洒的一转身,冲我摆摆手,离去:“我在尚武部等你……”
我‘楞’在原地,久久未动。直至暗中另一股气息完全消失,我淡然曲坐,正对碧蓝的湖水自修。
看来哪里都不省心,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算计。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极度膨胀的权利yù;与各国之间的利益混搅在一起。一旦卷进,再无法挣脱。
任你是人,是神,是独行者。你可以用强大的力量摧毁一切,但绝无法剪除那贪婪的yù望,我站在超脱者的角度鄙夷人xìng,斥贬丑陋,也只是无力而徒劳的挣扎。
什么也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这是法则,人类的法则。弱肉强食,感怀唏嘘是懦者;盲目乐观是愚者;把握现在是智者。
三者,我皆不取。我介入了人类的纷争,踏入了这片浑浊的领域。有了敌人,有了朋友。我的世界,从此被划分在一个又一个圈中,交集的部分,或是情,或是共同利益,或是因利益不得不搅在一起的人。
属于我的圈会时常变动,转到哪里,我就与哪些人有了交集,它在扩大,不断的成长,始终在我圈里的人,便是我最亲的人。
可我迷茫了,尽管我不愿承认,我的圈在变,在转、在大,安格艾尔始终依附着我的轨迹,保持在最里,我永远无法割舍的中心。
他要我明白,他做的一切是对的,证明我跟他走在同一条路。所以,我被他毁了的。
他把我丢进世俗的圈子,用事实告诉我,什么是心xìng,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残酷。我懂得,我都懂得,又不愿懂得。
于我而言,生命是漫长的,无止境的。从‘永恒之源’选中我开始,我便脱离了人的轨迹。
我无法企求自己的人生活得jīng彩。何为人生,是指一个人的一生,因果循环,善始善终。
可我的生命是永恒,何来人生?我能通过这双眼,饱历世间万物,饱历沧桑巨变,可我不属于其中一员。我,是孤独的。
只有他,只有安格艾尔与我同样永生。我们注定是同类,哪怕我恨得要死,他和我同为新生神祇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或许还有更多,我们是被所谓的创世神选中的‘神’,来接管这个位面的‘神’。多么荒唐可笑、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事,它却实实在在的出现了,出现在你边,发生在你身上。
你甚至不知该哭,还是笑。你还拥有身为一个人的感情吗?百年,于我们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那无比熟悉的面孔,生动活泼的言行,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变得枯黄,逐渐遗忘,逐渐风干。
也许你会记得,却再也没有那份热忱了,它只是短短划过你脑海中的一段电波,一段你都不确定的电波。
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好想拥有,渴望拥有,却……再也回不来了的。我感到恐惧,我宁可自己是个生老病死的人,也不要以人的思想,去揣度永恒生命体的境遇。
宇轩,我的爱,刻骨的铭记。我究竟能为你坚持到何时?我独守着我们的感情,然而那个混蛋却一次又一次践踏我最珍视的东西。
他有的是时间,而你却在一消逝,我拼命把你拢在手心,记进心里。但终有一天,你会离我远去。我会记得你,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爱了。
这是永恒下的残忍,鲜活的心,在那一瞬老去,身活着,心却没有了。我懂得,我都懂得,却不愿懂得。
我在意识之海,在那个空间、时间停止的地方,模拟千年,你消失了,我只剩哭泣。
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又当怎么活,我到底该怎样守护我们的爱情?他是对的,情,如镜花水月,惟心永恒。
可我分不出情与心,也不敢去尝试。我怕在心里失去你的那一瞬,自己也会崩溃。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与他对抗。
他毁了我,把我带上一条没有感情的成神之路,我不接受,永远不接受。因此,我认定,与他反着走,便是希望。
我要在下界,以自己的方式印证我的足迹,证明我心里永远有你,也一定会让你复活。我现在不再是丑了,而是一个训兽师。
用我手中的力量,开创属于我的未来。我要用另一种方式,验证什么是心,什么是情。或许懂得,就意味着放弃,而放弃,只为下一次的拥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