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与钟茗相偕回坤宁宫的时候, 已经很晚了, 又因为第二天还有朝贺,本想着早些睡下。没想到侍卫、嬷嬷回报小燕子闯进来过,还跟薇格格吃饭聊天。钟茗只能一面让青蛾、素芯给自己换衣服, 一面让染墨去找紫薇过来。乾隆一面也换衣服,一面冷哼。
紫薇还没睡, 正是待着钟茗回来要回话讨个主意的。永w与永璇是同母所出,永璇便请旨要永w今天一块儿去阿哥所休息了, 永d就跟着钟茗回坤宁宫, 见紫薇来,打了个千儿又跟皇阿玛、皇额娘告退,回自己房里睡了, 一面走还一面打哈欠。
钟茗也想打哈欠, 见到紫薇来了,也只能忍下了, 憋得两眼泛泪花。听了紫薇的回报之后, 钟茗叹气了,会宾楼都出来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依稀记得接下来一段日子,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这里了吧?可怜的柳家兄妹,辛辛苦苦地混日子容易么?弄个大杂院被迫解散, 弄个酒楼成了反动据点,香妃的青梅竹马是在这里遇到的,小燕子的哥哥也是这里遇到的, 酒是在这里喝醉的,千里出逃这里是策划地,还因为到这里聚会[1]误了接老佛爷回宫被老佛爷惦记上了。
乾隆没心情去感叹,回答得很直接:“去什么去?老佛爷要提前回宫,正在这几年,你抓紧些把规矩、人情都弄熟了才是正经,皇后,多费心了……”说得有点心虚了,要不是弄出个真假格格来,老佛爷断不会提前回宫,弄得大家措手不及。现在皇后这样忙,还要费心,乾隆老脸不由一红,心里更气小燕子了。皇后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紫薇也很努力,才能把言谈举止弄得如此像模像样,现在人已经准备好了,只剩下对付事了,小燕子又出幺蛾子。
“元宵前开张?”钟茗一面揉着脖子一面看着紫薇,“老佛爷元宵节前就要回来了,时间太紧,早跟你说过,皇家亲戚多,哪怕只拣要紧的认,也要些功夫的!”
“可是,女儿……曾经多得柳家兄妹照拂,如今得皇阿玛、皇额娘怜惜入了宫、心愿得偿。他们的生意开张的时候,女儿不去露个面……”
“这宫里哪有格格抛头露面的?”钟茗站着张开双臂让青蛾和小凌子卸身上的配件、除去大衣裳,看一眼一脸为难的紫薇,“元宵节前开张,也不用刚过初一就出门罢!你这样,先让金锁出宫,帮衬他们兄妹些银两,好收拾他们的生意,”转脸对容嬷嬷道,“派两个小丫头跟着,既然薇格格得过人家的恩惠,咱们也不能慢待了人家,紫薇现在手头没什么私房,先支我的私库里的东西,去拿五十两银子,算是紫薇的贺礼,给那个妹妹一套金头面、两匹杭绸、一百两银子,算是我答谢他们照顾紫薇的。”
金锁与容嬷嬷都肃手道:“!
乾隆插嘴道:“高无庸!赏柳氏兄妹两百两银子。”这对兄妹没闹过事,没出过头,乾隆依稀有印象的是,大杂院是他们俩撑起来的,收养了不少老人小孩儿,所以对他们的印象还不坏。
“紫薇,你也不用急,不是还没粉饰好屋子么?他们正在忙着,你一个姑娘家现在去倒是耽误他们的时间来迎你。不如到他们开张了,再去到贺,先让金锁带话,就说是我说的,见过老佛爷,你可以出宫一次。也罢,到时候我为你求了老佛爷的恩典罢,正正经经地出宫一趟。”与其拦得人心生怨,不如抓在自己手里。倒是便宜小燕子,也能借着同样的理由出宫去。
紫薇一想也对,这样两不耽误,面面周到,心里暗暗有些佩服了。乾隆得要命,明日还有正事,新年新开始,一定要养足了精神,明天万不能出纰漏的,心里很不耐烦,见钟茗说得很周到,一摆手:“甭担心,照你皇额娘说的去做!咱们银子也到了、心意也到了,最后人也会到,还要怎的?!”
紫薇这才带着金锁与众嬷嬷跪安。
次日大朝,新年称正旦,正是三大节里最重要的,钟茗也要受朝贺的,各色妇人齐来朝拜。刚起身,永d就拉着紫薇,命嬷嬷带着十格格来讨红包。钟茗笑着发了,才得以脱身参加大典,临动身前又赏了坤宁宫上下,听了满宫上下的吉祥话。
钟茗受贺毕,又留下公主、相熟的宗室妇人、有头有脸的命妇说了一会儿话才让散。独多留了一会儿傅恒夫人,因为和嘉下嫁的日期正定在正月,为表重视,还要多商量一点东西。
这些都做完了,才得闲吃饭休息。乾隆那里更忙,各项繁杂之事、祭拜之仪也忙了个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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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三,钟茗换下朝服,改穿旗袍,带着紫薇去“串门子”。要串门的对像也就是纯贵妃一人而已——她虽然病情有所好转,身体仍弱,撑完了大典就回宫休息去了。舒贵妃、令妃、庆妃、颖妃等,钟茗已经招呼她们晚一点再过来坤宁宫打叶子牌玩。
翊坤宫里,紫薇倒没受什么冷遇,一是要给皇后面子,二来紫薇长相不坏,行止有度,并不惹人讨厌。只是心里仍有些惴惴,钟茗曾嘱咐过她:“你身上有母丧,在宫里有些忌讳,所以我不让你四处走动,只这纯贵妃,到底得亲自来见才成。”紫薇生怕自己招了忌讳,也分外小心。
“我带紫薇丫头来给你看一下,免得你再跑一趟,”钟茗摆手不让纯贵妃起身行礼,“本来应该早点让她给各宫磕头的,只是这丫头小心,不敢逾越。又因着小燕子那个事儿,我倒与皇上商议,先让她学了规矩再与大家见面。”
纯贵妃虽然躺着,仍是双手交叠压在腿侧做出一个行礼的姿势来:“娘娘只管吩咐就是了。奴才瞧着薇格格倒还好。”当然好,就是有什么不好,跟小燕子一比,也就什么都好了。
和嘉对紫薇本有一些迁怒,后来听了不少说紫薇小心可怜的话,想想她一直窝在坤宁宫里,并无出格之举,又想着自己马上大婚,三哥开府、六哥出继,额娘一个人在宫里又病着,皇后娘娘是万不能得罪的。就是看皇后面子、为额娘好,也要对紫薇好一点。
紫薇见和嘉和善,纯贵妃也不为难她,松了口气,行事也更自然了。纯贵妃母女看在眼里,暗暗点头。末了,紫薇拿出四色针线来,说是孝敬纯贵妃的,也送了和嘉几个亲手做的荷包:“因为我身上还有素服,您的婚礼怕是不能讨杯喜酒了,这个,一点心意,粗糙了点,倒是自己做的,还请不要嫌弃。”
和嘉惊讶了一下,旋即明白,这个可不是小燕子,不管是皇后指点的,还是自己想到的,表现得都很周到。既表达了心意,又明白不能给人添堵。和嘉原本不太看得起紫薇的出身,现在还是这样,却不免生出一点怜惜来,可怜见的,母丧不能明着守孝,进宫还怕犯忌讳。因为纯贵妃病情好转,和嘉现在的忌讳倒不那么深了。
“你且安心歇着罢,我这就带着丫头回去了,找了舒贵妃她们摸牌,顺便见一见这丫头呢!”
总的来说,这次拜访还算成功,虽然紫薇有孝在身,怎么看都有点忌讳,然而拜访是在下午,又是皇后亲自带来的,紫薇还算有理。听到其他人都是被宣到坤宁宫的,纯贵妃母女心里也平衡了一点。凭你怎地,皇帝要认女儿,就算她身上带孝,要来拜会你一下,你也只能认了。纯贵妃想着和嘉的婚事皇后很上心,也投桃报李,给了紫薇丰厚的见面礼。
坤宁宫里,被召来的人都知道这回不止是打牌这么简单,各各带了见面礼来。其中舒贵妃与令妃的见面礼最丰厚,令妃得圣宠十余年,私房颇丰出手极是大方,几乎与舒贵妃比肩。舒贵妃气得脸都要歪了。
紫薇只管低着头拜见各位娘娘,收礼,让金锁拿好。
抹了一回牌,钟茗道:“令妃,你有了身子,回去好生养着罢!”
令妃轻笑着应了:“奴才告退。”
舒贵妃的脸这回是真的扭曲了,宫里女人掩饰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可惜舒贵妃遇上了令妃当日的情形——落差太大!钟茗看着这样的舒贵妃,也没了办法,怎么说呢,明明看着舒贵妃晋位,比令妃得意,可乾隆翻令妃的牌子比舒妃多得多了!过年赏赐也是极好的,舒贵妃心理不平衡了,自然要给令妃小鞋穿。可惜令妃技高一筹,把那小鞋再收收紧弄得更小一点,捧到乾隆面前去了。最近乾隆还对钟茗抱怨,怎么舒贵妃平日挺老实本人的一个人,现在开始横蛮不讲理了起来,仗着高了一级,给令妃好大的脸子看!钟茗心说,舒贵妃不喜欢令妃是真,令妃暗中操作让你觉得舒贵妃横蛮怕也是真的,这样的黑枪,谁没挨过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钟茗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干脆让大家散了。明天,还有些福晋、公主要见呢!
紫薇拜了各位娘娘,与阿哥们打了照面——钟茗把阿哥、公主全召坤宁宫来吃了一顿饭——当然,没小燕子份儿,人家家宴,关小燕子什么事儿?——又与诸如和亲王福晋这样的宗室贵妇见过礼,还见了那拉家老太太与傅恒夫人,算是认全了要紧的人。
钟茗特意在巡视慈宁宫迎接老佛爷的准备工作的时候,带着紫薇见了唐嬷嬷与孙嬷嬷。唐嬷嬷也没为难紫薇,紫薇的遭遇,唐嬷嬷是知道的,正是唐立查出她的名字的,后来查真相,唐立也有份。唐嬷嬷也觉得紫薇可怜,跟自己一样都是被小燕子坑苦了的人,人家被抢了爹的都不敢说委屈了,咱们这奴才有什么好委屈的呢?一室和乐。
紫薇进慈宁宫,心里挺害怕,没见过太后的紫薇,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后,实在有些害怕。但是,小燕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才不要为一个老太太伤脑筋,她的心思,全部系在“会宾楼”。
小燕子本不能随意出宫,可当红的五阿哥要偷渡她出去,多半还是能办到的,小燕子就巴在五阿哥身边待紫薇到了就出宫。见来的是金锁,小燕子很失望,但是当着随行小宫女的面,她也只有抱怨几句了事——她还急着出宫呢,而且金锁带着那么多礼物要送给柳青、柳红,小燕子觉得紫薇很够义气,自己不能出来(这个一定是那个皇后的原因),也要送大礼出来。永琪有些担心,过年他只在家宴上见过紫薇一次,当时人多,也不好传递消息。紫薇并没有去景仁宫拜访,见面被皇后带着见各式各样的妇人,福尔康根本见不着紫薇的面,已经急得快要蒙面入宫来抢人了。今天紫薇再不出来,真不知道福尔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到了会宾楼,福尔康不见紫薇,果然失望得紧,失魂落魄地跑到一边种蘑菇。小燕子的兴致却很高,她不但自己出来,连小卓子小邓子也带了来,挽起袖子就去帮忙。金锁趁小燕子去一旁的功夫,诚恳解释了紫薇的现状,说了开张的时候紫薇一定到,又让小宫女奉上了紫薇与皇后送的东西,顺便把乾隆的赏赐也发了。柳青、柳红面面相觑,皇后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啊!泛着青光的台锭纹银、精美的金首饰、光滑的丝绸,连柳红是个女孩子,要赏首饰都想到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泼油漆场面略过)……
正在此时,永琪的小太监急匆匆过来:“五阿哥,老佛爷已经到了,皇上所有阿哥、公主、格格去接驾!”乾隆说的格格,一是十格格,由乳母抱着,一是紫薇,跟在皇后身边,尤其是紫薇,乾隆不好明着说她,只能一句格格带过。其实是希望老佛爷回宫的时候,能第一眼看到紫薇,场面大,老佛爷见到一个面生又长得可亲的姑娘,没往私生女上头想,第一印象就会好;如果休息够了,翻来覆去想起紫薇的身世,没见着面就不高兴了,到时候一宣来看,怕是印象分要打折扣。乾隆的“格格”里,并不包括小燕子,他更希望这个小燕子从没出现过。
可在永琪心里,这个格格,就包括了小燕子!这一头一脸的油漆可怎么办?金锁与两个小宫女也遭了池鱼之秧,她们还好,就算回去了,也未必有她们接驾的份儿,金锁虽然担心,也知道紫薇身边不缺宫女嬷嬷。只可怜了两个小宫女,沾了油漆的衣服没得洗,宫女的份例就这么点儿,再置办一套新行头,可就要省吃俭用了。想到这一层,两人就一脸哭相了。
永琪现在只顾得一个小燕子,一迭声地叫把马车赶过来,一面嘱咐:“大家快回去换衣服,弄干净吧!这一下真是十万火急!小卓子!小邓子!小顺子!赶快把马车驾来!”
坤宁宫出来的人自有自己的马车接送,金锁也急匆匆地带着小宫女上了坤宁宫的马车。车帘还没放下,被永琪一把拉住:“金锁你跟小燕子去一下漱芳斋,帮她收拾一下,拜托了!”紫薇估计已经到了现场,如果老佛爷看到紫薇再想起来问小燕子而小燕子不在,那就坏大了。
金锁无奈只得上了永琪与小燕子的马车,一面拿手帕给小燕子擦脸,一面庆幸——幸亏格格没跟着来,否则闹了这么一出,后果真是不敢想。
永琪抓紧时间嘱咐小燕子:“等会儿,我们从后面的神武门进去,你们两个直奔漱芳斋。金锁,你要用最快速度,让小燕子换好衣服,弄干净!我想,现在,宫门那儿,已经跪了一地的人!你们两个弄整齐了,小燕子就悄悄的溜过去,要轻悄得像小猫一样,一点声音都不要出。跪在格格和姑娘们的中间,越不起眼越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太后,现在这样匆忙,万一衣冠不整,给太后抓到就不好,知道吗?我会跪在阿哥中间,千万不要东张西望的找我,只管自己就好。老佛爷对格格们的要求很高,最不喜欢格格们举止轻浮。所以,你一定一定要注意!”
小燕子苦着脸:“这个太后,在五台山吃斋念佛就好了,怎么说回来就回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算了!”
“那怎么成?皇阿玛已经点了你和我的名了!紫薇一定已经到了,老佛爷见到了她,说不定就要问起你,到时候一问你不在,又要添麻烦了!我想只要你的人到了,剩下的事情总要好办些!”永琪现在是急着让小燕子能定下名份了。至于紫薇,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永琪并不很担心。
金锁抿着嘴,用力擦着小燕子的脸:“忍着点儿,油漆擦得越早越容易擦掉。”一面腹诽,五阿哥是傻瓜!开始为了小燕子差点害亲妹妹认不成爹,现在倒好,居然出这样的馊主意!自己一个丫环都知道,迎驾站班的位次都是事先排好的,你一个大活人还“悄悄地”溜进去,还要“跪在格格和姑娘们的中间,越不起眼越好”好好的横平竖直一排几个人都有数的队伍,多了个大活人,你当老佛爷是瞎的么?
至于福尔康,皇上没点他的名要见驾,他又一直在一边忧郁,自然被心急如焚的众人给遗忘在了会宾楼里。
一行人烟熏火缭地回到了宫里,金锁只能顶着一身油漆给小燕子换装。脸上的油漆怎么也去不掉,只好先穿衣服梳头,小燕子性急,弄得不耐烦了,看着穿得差不多了,竟是直接用轻功‘飞’去迎驾。中途险些被侍卫当成刺客,弄得更狼狈了。
金锁看小燕子‘飞’了,才腰酸背疼地回到坤宁宫,见两个小宫女换上了旧夹衣,正哭丧着脸冻得一抽一抽的。一面给两个小宫女陪不是,一面取银子做赔偿——金锁因为入了宫,钟茗给她一份月例,只是时间太短,没攒下几个钱,不够赔,只能先用紫薇得的私房来顶上。金锁管着紫薇的财物,这点银钱上的动作权利还是有的。
两个小宫女心里本叹晦气,又心疼衣服,直想哭,见金锁赔的银子除了做新衣服居然还有一些剩余,又破涕而笑了。虽然受了点惊吓,心情大起大落,能饶下一点节余,也是开心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金锁也是到现在才松口气,一抬手,发现袖子上都是红红绿绿的油漆,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惨遭油漆淋的,小宫女见状便道:“金锁姐姐,我们帮你换洗漱罢!”
又一番折腾,才坐下休息,想到这一天的闹剧,真是啼笑皆非。
金锁她们折腾完了可以休息了,太和殿前的闹剧才刚开始。老佛爷看着眼前被侍卫压着的不明生命体,额角一抽一抽的,四周众人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