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海风轻吹,带起丝丝凉意。五人围坐,正好形成一个正五边形,将张月围在中央。颜夕神色肃穆,坐在张月的身边,手指抵在张月的眼镜上,一缕缕金辉顺着指尖滴落,迅速蔓延开来。
只见那金辉似有灵性,分成无数条金线在张月身上勾勒着,从张月的眉心开始不断蔓延,不一会儿便覆盖了全身,并继续往外延伸。这时,另外五人也是各捏了印决,嘴里念着生涩的咒语,吐出一个个奇异的符号。这些符号闪着各色光芒,汇聚成一片彩色的小天空,在这夜空中显得极为绚烂。
金线延伸,将这些飘飞的符号一一串联起来。原本泾渭分明的符号彼此之间多了一种莫名的联系。待得最后,所有符号都被金线串成了一个整体,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随之传来。
颜夕望着布好的五灵封印阵,并没有感到放松,依旧皱着眉头,紧紧地凝视着张月眉心间跳动的白色光焰。那抹光焰在一点点地壮大,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
外界的事情,张月完全不知情。此刻的他正沉浸于一个梦,一个不知尽头在哪的梦。他感觉自己在经历人生,无数个人生……
悠远的渔歌从江边传来,张月穿着粗布麻衣,静静地划着船。船头,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正熟练地向江里撒网,那纯朴的渔歌便是从老人嘴里传来的。
“月啊,瞧好了,这网撒下后……”老人唱了几句,便开始给张月讲解着这撒网打渔的技巧。张月丝毫不嫌弃老人身上那浓厚的鱼腥味,凑上前去,很认真地听着。
许多年后,渔歌依旧,只是唱歌的人不一样了。张月老了,像很多年前那个老人一样,给一个年轻人讲解着这打渔的技巧,时不时领着年轻人哼上几句词会变,情不变的渔歌。
……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张月穿着官袍,脸色涨红,指着高坐在黄金龙椅上的那个威严男人怒斥:“西北边境军情告急,军队苦战数月,正缺粮草,你竟要大兴土木,建什么凤帘宫,只为哄一个女人开心。你……你当真是一代昏君!昏君!”
“大胆!张月,你竟敢如此对圣上说话。你这是以下犯上之罪,想被诛九族吗?”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一个生得阴柔的男子冷声喝道。
“诛九族!诛九族又如何?若能让陛下醒悟,我张家甘愿赴死。”张月身躯微微颤抖,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打湿了身上的官袍。
“哦?”始终不语的那个威严男人总算开口,只是嘴角边那一抹不屑让张月感到心寒。“爱卿有这样的觉悟,那便去死吧。退朝。”男人淡然地丢下一句话,便在阴柔男子的服侍下,走下了龙椅。
“哈哈哈……这便是君威啊!一言定生死,一语亡天下!”张月仰天长叹,热泪流干,只有殷红的热血划落。
……
张月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森白的牙齿在昏黄灯光照耀下,仿佛是恶魔尖牙。他冷漠地望着浑身伤痕,被绑住双手,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健壮男子,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北三省,占领中国只是迟早的事,你又何必负隅顽抗呢?”
“放屁!张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叛国!你这个卖国贼!”男子吐出一口血沫,冷声道。
张月冷笑着摇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个商人,商人看到的只有利益。日本人能给我钱,我自然就可以为他们办事。倒是你,为了一个飘摇的国家,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我是中国人!”男子狠狠地瞪着张月,明明处于险境的他,那眼神却是那样高傲。
望着这样的眼神,张月只感到恶心,一扬手甩了男子一个大耳光,冷声道:“给我把他的眼睛挖了,看到就恶心,然后继续打,打到他肯说为止!”
……
张月不断地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人生。他做过恣意汪洋,舞文弄墨的大文豪;做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威大将;做过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小混混;做过遭世人唾弃的卖国贼……无论什么样的人生,当张月死后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那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他忘了。无论经历多少次不一样的人生,他都记不起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但他总觉得他要继续走下去,继续去经历这些人生,也许可以在这些人生当中找到线索,记起那件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事情。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行走在路上的人,已经感到疲倦了。张月真的累了,无休止的人生,无休止的遗忘,他很难受。每次临死前那种茫然的感觉让他濒临崩溃。但他的人生梦旅依旧进行着……
医院里,张月颤抖地看着他怀里咿呀哭叫的婴孩,神色恍然。那一声接一声的哭喊不断地冲刷着的他的大脑。那是新生的第一道声音,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希望,更重要的是这声音是那样的纯粹。哭便是哭,喊便是喊,没有任何杂质,纯洁如雪,如璞玉。
“真美啊……”张月轻轻地抚摸着婴孩带着泪痕的小脸,那皱巴巴的脸蛋儿,在张月看来是全世界最美的面孔。
“我想我找到了……这场旅行该结束了吧。”张月微微一笑,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生怕会丢了似得。
……
一声清亮稚嫩的哭声,自张月眉心间的洁白光焰传入众人的心里。那蓬勃不息的生机和毫无污染的纯粹震撼了他们的灵魂,竟是让他们失神了片刻。
率先回过神来的颜夕,一声断喝:“都给我醒来!”
众人一惊,连忙狠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双手翻飞,十指穿花蝴蝶般迅速结印。五人分别结成五个不同的手印,同时打入方才布下的五灵封印阵中。
轰!一声巨响,原本平静的封印阵立刻暴动起来,开始运转,爆发出恐怖的灵力波动,一波接一波好似浪潮一样扩散开来。身处中央的颜夕双手按在大阵上,源源不绝的灵力涌出,成为封印阵的能量。
封印阵运转的同时,盘坐阵中某个方位的奶妈,双手舒展,指尖流淌着黑白气流,在虚空中划下一道黑白色圆弧。圆弧内涌出一滴滴黑白色液体,汇聚成一方小池塘。两条黑白阴阳鱼跃出水面,恰好撞在一起,相融成一个黑白色的封字,散发着一阵阵玄奥的道韵。
“去!”奶妈屈指一弹,封字仿佛有灵,咻的一声便射入阵中。
在奶妈动手时,其余人也纷纷展露自己的手段。
胡渣男神色虔诚,双手做托举状,高举过头顶,一簇簇暗红色火苗从他双手手心处燃起,逐渐汇聚成一团巨大的火焰。胡渣男双手缓缓摊开,火焰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经风一吹,红莲犹如烟花,一瞬花开一瞬花落。待得花落尽时,只有一个暗红色的封字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胡渣男一挥手将封字拍入封印阵。
中分男浑身绽放雷霆,剑眉微挑,双目微睁,有一丝威严自眉眼间迸射出来。他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用力一握,看上去柔弱却有无匹的威能在酝酿。一道道银色雷霆迅速凝聚,化作一方雷印。中分男一把握住雷印,携带着滚滚雷霆,往前一按,只见一个雷光封字飞射而入阵中。
短发女十分简单粗暴,一指轻盈地点出,却直接洞穿空间,待得她指尖落下时,前方的空间更是崩碎开来。一个由空间裂缝组成的封字,铁钩银划,蕴含了强大的空间之力。封字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出现时已经在阵中。
兔子牙手在虚空中一招,一柄绚烂的法杖出现,立刻引动了天地间各种元素。她手握法杖,轻轻一甩,各色元素被她当做颜料,而虚空自然是画布了。兔子牙挥毫泼墨,一个彩色封字便被画在虚空上。兔子牙望着这封字,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才挥挥法杖将其打入阵中。
五个封字漂浮在大阵中央,逐渐化成五个奇异的符号,仔细看都是封字,但又各有不同。五个符号按着先前奶妈等人所站方位排列,隐隐间仿佛形成一个小型封印阵,然后压向张月眉心间那愈发雀跃的白色光焰。
轰!刚一接触,原本还算平和的光焰立刻暴躁了起来,与那小封印阵激烈抗争。颜夕紧张地注视着两者之间的碰撞,但很快她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因为,白色光焰竟是化作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那肥嘟嘟的手脚胡乱拍打着小封印阵。这看上去,哪里像什么抗争,更像是一个小屁孩的哭闹。
颜夕对于张月这情况,表示非常不懂,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轰!又是一声巨响,婴孩一巴掌拍向小封印阵,将其震得连连后退。看到这一幕,颜夕赶紧收起其他心思,神色重新恢复严肃。小封印阵在婴孩的抵抗下,竟然开始败退,就连原本绚烂的光芒都暗淡了不少。
颜夕见状不妙,连忙动手,一把抓住小封印阵,灵力爆涌而出。暗淡的小封印阵重新变得绚烂,甚至比之前犹有过之。然后,颜夕就蛮横无理地抓着小封印阵狠狠地按在了张月的眉心。小婴孩咿呀哭叫一声,便消散了去。小封印阵顺着张月鼻梁上的眼镜,射入眉心。
砰砰砰!几声炸响,颜夕勾划在沙滩上的五灵封印阵爆碎成漫天光点。奶妈等五人身体剧震,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从他们体内爆出,炸开了一道气浪,将他们震得口吐鲜血,气息都微弱了不少。
颜夕手还按在张月的脸上,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间的紧张依然没有任何消退,她紧紧地盯着张月,心里七上八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夕感到手心处传来轻微的异动,神色才有些变化,犹豫了一会儿后,缓缓移开手掌,只见到张月紧闭的眼睛终于裂开一条缝隙,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睁眼了。
“呼……结束了……”颜夕长吁一口气,无力地躺倒沙滩上,拉长声音抱怨道:“啊……累死我了,感觉再也起不来了,让我变成一条咸鱼吧!”
其余人也不比颜夕好到哪里去,皆是面色苍白,嘴角含血。奶妈擦了擦血迹,看向张月,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睡得很舒服啊!”
张月一头雾水,但也是察觉到不对劲儿,没有直接回奶妈的话,而是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颜夕。
“这说来话长……但我又不想长话短说,让我酝酿一下……”颜艺絮絮叨叨地说道。
张月心里暗叹:真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改不了话唠这个病啊!正感叹着,颜艺已经清了清嗓子,准备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