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几只苍蝇停留在衣服堆的顶峰——那件灰色的内裤上,正在窃窃私语。
哐的一声响,苍蝇们惊了一跳,眨眼间便飞开了,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曲线。
一个空的玻璃瓶从门口的方向滚了过来,哐当哐当的响,直到它停在了一个少女的脚下。白嫩的脚丫穿着一双脏兮兮的拖鞋,并在一起,微微发颤。
“爸,妈妈她……走了。”少女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着,在身前纠缠,空气在两手之间流窜,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丝毫。她想抓住什么,但温度正在渐渐消散。
“啊?你说什么?那个臭婆娘竟然走了?是不是你这个家伙做错了什么,啊?你说……你是不是又给我……”
坐在门口的老汉猛地从地上挑起,两只粗壮的手臂挥舞着,五根湿漉漉的手指张开,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少女吓得脸色惨白,慌乱地往后退去,一个不慎碰倒了衣服堆,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当她回过神来,脸颊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啪的一声脆响,红红的手掌印落在脸上,紧接着又是一个。啪啪啪……接二连三,像雨点一般,透着冰冷,特别是心里。
少女挣扎着,用她那孱弱的身体,奋力地反抗,就像狮子爪下的白兔。
“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她为什么走?啊?你个狗杂种,野种,气走我老婆,都是你……”老汉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口黄牙,黄色的唾沫从齿缝间流出,流过嘴角滴落。
少女哑着嗓子哭喊,猛地一提膝,正好顶在了老汉的胯下。剧痛蔓延,老汉凶恶的脸瞬间扭曲,变得狰狞而恐怖,他捂着下体倒在地上爱好,泪水混合鼻涕铺满了脸。
少女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大声地嘶吼着:“狗杂种也是你生的,你生的……啊!”
“放你妈狗屁!”老汉咆哮着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掐住少女的纤细脖子,十指几乎要陷进肉里,恨不得要将这白皙如雪,天鹅般的脖颈生生掐断。
死亡的恐惧像一张大网,将少女笼罩住,她张着嘴,银牙微颤,两只白嫩的小脚不断乱蹬,想要寻找挣脱的力量,但力量却再不断流失,渐渐地,她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瞥到一个个高大的影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原本被压紧的喉咙松弛开来,一口空气从其中喷出,剧烈的咳嗽冲破了最后的束缚,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意识逐渐回归。
一个少年蹲在他的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烟,云雾缥缈,映衬得他那张稚嫩的脸多了一份沧桑,“我听到了你的呼救。”
少女看着他,捂着脸轻声呜咽,泪水洗刷着她憔悴的脸,留下一道又一道泪痕,就像皱纹一样。一瞬间,她仿佛苍老了无数年。
“我没有钱……没有……”少女哭着说道,声音喑哑。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们鑫楠文武成年人改造书院,不收钱,教育大人,是我的义务。我杨鑫楠的目标是给每一个孩子一个完美的青春。”
“真……真的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非常欢迎你的加入。你可以亲自调教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
少女抬起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模糊的视线里,老汉倒在地上口里吐着白沫,旁边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我……愿意。”
杨鑫楠笑了笑,将女孩扶起,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代表书院,欢迎你,袁沁老师。”
破败的教室里,墙壁上的油漆脱落了大块,裸露出红褐色的砖石,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袁沁紧了紧衬衫衣领,那柔滑的触感让她感到不真实,长那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那么昂贵的衣服呢!
在她眼前,她的父亲母亲,袁志刚,方茗正端坐在椅子上,两眼通红,噙着泪水,悲伤和愤怒在瞳孔中交缠,涌出的是,绝望。但这不是袁沁想看到的,她希望在那两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是,后悔。
“袁沁,你疯了吗?快放开我们!”袁志刚双手丝丝抓住登子的扶手,青筋在手臂上鼓动,他试图挣脱那些束缚着他的绳索,可那一道道深深的勒痕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是老师,你们是我的学生,你们应该叫我袁老师,懂吗?”袁沁握了握教鞭,将腰杆挺得笔直,那张清秀的脸少有得从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中大胆地显露出来。
方茗看着这张脸,竟感到有些陌生,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的乖女儿总是低着头,将这容貌姣好的脸深深地藏了起来。
“沁儿,你听妈妈解释,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只是要去找个靠山,一个靠得住男人,他以后会成为你的新爸爸,那个时候,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袁沁偏头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凝聚着一种色彩,灰白色的,冷冰冰的,“喔?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来?我央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可我拦不住你啊!”
“不是,沁儿,我……”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到外边给我找野男人,你还有脸啊?你对得起沁儿,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家吗?沁儿,你妈妈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同情,你放心,爸爸以后会照顾你,你听话,赶紧把我放了,好吗?”
“袁志刚!你要脸吗?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除了喝酒赌博,你还会什么?你以为这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你拿什么保护沁儿,你有个屁用,你就是个废物……”
“……”
唾沫在空气中飞溅,相撞,明明是白色,却在相撞那一刻迸射出肮脏的乌黑色。袁沁摇了摇头,按动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滋滋滋……
电流从椅子上窜出,像一条条小蛇飞速爬动,刹那间就穿透了袁志刚和方茗的皮肤,直刺神经,剧痛开始蔓延,两人的身体在疯狂地颤抖,每个毛孔都渐渐失去知觉,仿佛陷入了沉睡。
两人瘫倒椅子上,口中的白沫缓缓流出,挂在嘴边,恶心而丑陋。
袁沁在教室里找了条毛巾,用水洗了洗,替两老擦洗干净脸庞,“乖,我以后会好好教你们的,只要你们通过了考试,你们就会是我的好爸爸,好妈妈,就像以前一样……”说着,一滴水落在了袁志刚的额头上,晶莹剔透。
……
在这所遍地透着腐朽气味的学院里,矗立着一栋西式别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看上去又是那样协调。
杨鑫楠站在阳台上,眺望着眼前荒芜的大地,除了时不时风吹起的落叶,就再也没有半点生机,至于那在操场盘旋的口号声,就如同丧尸的歌舞,死气沉沉。
“这就是你想要的嘛?”杨鑫楠双手倚在栏杆上,面无表情。
在他脚下,那黑色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搂住了杨鑫楠的肩膀,“对,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看得到吗?那些从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来自仇恨的气息。”
杨鑫楠偏头看了看他,一片漆黑的脸,看不见五官,却能感觉一张狰狞的脸,而且那脸很像自己。
“我要做的,只是想替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平凡,我要给他们一个反抗的机会,而不是任由那些以爱之名伤害我们的家长肆意欺压,我,做的没错吧。”杨鑫楠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怀疑和犹豫都吞进肚子里。
影子手抚摸着杨鑫楠的心脏,笑道:“你当然没错,这些孩子们都在反抗着,用尽全力地反抗,你看看他们,他们是多么得快乐啊!”
……
赤红的双眸闪烁着野兽的光芒,欣赏着那些在地上爬行着的男人和女人。他们都不再年轻,都曾经历过世间冷暖,却从未有这一刻,感到刺骨的冰凉。
那些在背后一刀一刀切割着他们的,是自己亲生孩子的目光,可这在外人看来,根本是虎狼的凶光。
这或许就是仇恨的力量吧!
……
大街上,一个中年男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一直在摆弄着嘴唇上方的两撇胡子,一双修长的眉毛微微蹙着,似乎觉得自己的胡子有点碍事儿。
“我不明白,扮演中年人,为什么一定要戴胡子?”男子向身边的女孩儿询问道。
女孩儿面容秀丽,眉宇间透着柔情又掺杂些许英气,“知足吧,比起某些还有戴面具的人来说好多咯。”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啧,因为你与中年人的差距只有两撇胡子。”
男子眉毛挑了挑,最后只好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这种熟悉而又亲切的谈话方式,自然是只会在张月和颜夕两人之间发生。他们正在执行任务,至于能否成功,张月表示没有信心,因为演戏从来不是他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