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蓝心便将笔墨都准备好。
而在青梅说要描丹青时,她心中还是不免小小惊讶一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们的四小姐是从别庄回来,虽说崔管家给她请过老师,但大家心底都觉得那不过是乡野先生胡乱教的,多数人心中对青梅是不抱多少期待,毕竟一个连万福礼和跪礼都会行错的小姐,你不能指望她有多大的学问。是以,青梅要描丹青了,无疑是本山大叔会唱美声了一样,在林府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波澜。
徐氏听说她要描丹青,特地让蓝心拿了上好的湖笔宣纸过来。
——这闺女终于有心要去培养一下文学素养,太好了,嫁人时又可以多一项加分的综合素质项目。
有资格进青梅屋的丫鬟们已经好奇地围了个半圈,青梅也不介意,且由她们看去。凉风自是站的近些,好奇道,“小姐,您要画些什么呢?”众人皆伸着脖子往那干净的宣纸上望,青梅却依旧不紧不慢地磨墨。
墨磨好,提笔,凝视窗外,却久久不落。
蓝心不由道,“小姐,墨快干了。”
青梅似乎这才回过神,望着手中的笔笑了起来。身旁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小姐这是怎么了?说好的丹青呢?
不留神,青梅再次沾墨,提、韵、顿、抖、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净的宣纸上隐隐现出棵棵柳树,笔在宣纸上不断游走勾勒,似随意画了几笔,却是粼粼的湖水。
四周的丫鬟们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有东桥一人默默地摇头——哎,退步了。黄夫子要是看到,肯定又要卷着书敲小姐的脑袋,怒斥:你这是画的什么,这是道士画的符吧,那树,你画的那么直做什么,那是柳树,要柔,要风一吹,就有飘拂之感!
青梅搁下笔:“先这样吧。”
片刻后,总算有人回过神。蓝心不解道,“您不继续画了吗?”怎么看也不像是画完了啊,这里还空出许多,可明显又并不是为画境留白之用。
青梅摇摇头,“手感没有了,再画也画不出什么。放着吧,过几天我继续画。”蓝心点头,使了眼色,紫苑紫芙留在屋里,等墨迹干后便收起来,待小姐什么时候想画了便再拿出。
徐氏今天是真高兴。虽说青梅与安府的亲事已经有了底,但又害怕她相貌平平又没甚才学,这若是让安府的知道定会觉得青梅配不上他们府的公子。这下好了,青梅总算是有一项能够拿出手的才艺了。画得不好没关系,只要她喜欢画,就立刻请师傅回来教,有了兴趣就什么都不怕!这是喜事之一,另外一桩喜事便是青悠的婚事终于板上定钉了!
“明年十二月?”青梅吃了一惊,“二姐她这么快就嫁了?!”
张妈妈捏着帕子笑,“哎哟我的小姐啊,这不算快啦,二小姐到了明年就十七了!”
“才十七啊!”青梅崩溃了。这才高中生吧,摧残花朵也不是这么个摧残法啊!心中千回百转,总算是消化了这个事实。十七,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正是嫁娶的黄金年龄,更别说还有那一过及笄便出嫁的。
“那她要嫁给谁呢?”也没见着青悠谈恋爱啊,男朋友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呢。第一次,青梅明白了自己的确生活在古代。
盲婚哑嫁……
张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大喜事,到了她这个年纪自然是喜欢凑这种喜事热闹,“听说新姑爷是京里王家的。前年科考考了第七十三名,一直留京候补。刚巧今年派下了差事,过阵子外派去江苏,出任转运盐使司衙门的同知。”
这年头你考上了进士也不一定会有官做,没官做的进士们便留京候补,等到有差事了便将你替上去。这位王公子是前年那一科的,在京里空了两年,怎么一娶他们林府的小姐后,便有差事了?!
说白了又是一宗权利交易,文邹一点便是,大登科后小登科。虽然这两样来的都有些晚了。
“小姐,您去看看二小姐去?”
被张妈妈一提醒,青梅连忙点头,“看看吧,等她嫁了估计也看不着了。”虽然在府里时也不会经常见面,但好歹也一起生活了这几个月不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让蓝心跟我一起去。我记得这府里以前还有个大小姐,早已嫁人了。蓝心应该经历过,这种场合她会说话。免得这种大喜的日子,我要是说错什么,扫了兴就郁闷了。”
张妈妈欣慰地点头,小姐,你终于成长了!
二小姐青悠与三小姐青然二人住得近,知道青悠要嫁人了,青然自然是第一个过来串门子的。
婚期虽是定在明年十二月,而现在也不过是九月出头,中间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但青悠已经害羞地微微别过头,青然也难得的没有与她针锋相对。
“时间真是不经念,晃眼你竟然要出嫁了!”死对头要嫁人了,还是要嫁往江苏那边,那里离京可远着呢!以前总觉得,青悠那一天要是不见了才好,可等到她终于不必在自己眼前晃荡时,心中生出的不是爽快,却是不舍。所谓相爱相杀,也不过如此了。
“小姐,四小姐来看您了。”屋外的丫鬟进来通禀。
青悠立刻起身,青梅正巧进屋,微笑打趣道,“这个时候来看姐姐,不会耽搁了姐姐绣嫁衣的时间吧。”
各位看官你们没有听错,青梅也会开玩笑了!这是张妈妈刚才一路上突击训练的成果,姐妹相处,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是增进姐妹感情的招数之一。
青悠羞涩地微微垂眸,“连你也取笑我。”
“这那里是取笑。你可说说,我方才来的时候,你没有绣东西?”青然也跟着打趣。
青悠抬起头,见两个妹妹都笑的不怀好意。又气又笑,“你们……”话音一转,“画眉,上茶!”
一旁的大丫鬟立刻端上香茗,缓解了自家小姐的处境。
三人坐定后,青梅很想问,你真的要嫁人了?你知不知道你要嫁给谁啊,那人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睡觉打不打呼噜、磨不磨牙啊?话都到嘴边了,却生生便成了,“二姐,我真舍不得你。”虚伪的连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青悠却是由感而生,她对这个四妹妹没少感情,只是身为新嫁娘对于这个家里的一切都生出一种不舍之感。眼眶顿时微微泛红,“还早呢,要等明年才会嫁。而且出嫁了又不是不回来了,逢年过节的还会回来呢。”说出口,反倒成了她在安慰人了。
青然与青悠熟些(可不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没有多少顾忌,方才正想问时遇到青梅来了,此刻便接着道,“太太可对你说过那王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吗?可别怪妹妹我多嘴,现在多了解些,嫁过去也不会吃亏。”虽说与青然不对付,但自己欺负欺负就行了,别人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青然脸上又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青梅无奈了,这古代的大家闺秀怎么动不动就害羞了。你连人都没见着呢,若不是帅哥你羞个什么劲儿啊!
过了会儿,待脸上的红晕终于消退后,青然才缓缓开口,“太太之前对我说了,那人是咱们京里的人,等明年大婚后便外派到江苏。”
“家里可有兄弟姐妹?”青然问道。
青悠点头,“他在家排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婚了。还有三个妹妹,大妹已经嫁人了。除了当家的太太外,家里还有三个姨娘。”
“哇……”青梅发出一声感叹,好大一家子!
青然却想的比较多了,“上有婆婆,中间有妯娌,下面还有小姑子。你这般嫁过去,可真是幸苦了。”
青悠却道,“其实也还好。毕竟他也不是老大,我上面还有两个嫂子呢。若是管家立规矩横竖也轮不到我。只要不出错,过的随意些也成,总不能抢了那两房的风头吧。”
众人一想,的确是这个理。毕竟是老三,通常大家族里对排在后面的要求都会松些,毕竟最后继承家业的是嫡出老大。
“而且嫁去后不久也要跟着他一起去江苏了,婆婆妯娌小姑们也不会经常见着。”
一旁的张妈妈连连点头,二小姐看的很透彻。依着二小姐的身份,太太倒是给她寻了一门不错的婚事。
男方虽说也是庶出,但自己也争气。考上进士,又外放了差事。等去了江苏,上无婆婆下无小姑子,一个人倒也是清净自在,自己院子里的事也做得了主!这官员外放一任便是三年,三年后再回京,就算婆婆想要插手儿子房里的事儿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别人小夫妻在江苏两人单独过了三年,感情自然不用说,就算是儿子也应该有了!
在座的,除了青梅这个二愣,其他人都明白了。青然见青悠这门婚事不错,刚刚退居二线的内部矛盾又冒出头来了——太太果然还是对青悠好,不知等自己嫁的时候会是订的怎样的一桩亲事呢?哎呀,自己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竟然开始想这事儿了!青然别扭地将冒出的念头按下去,继续与青悠说笑着。
三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是过得挺快。临走时,青然突然想起了什么,“明年出嫁时,你打算带哪些人一起过去?”
青悠道,“这个全听太太吩咐,但左右不过是哪些。丫鬟,妈妈们。”
青然在屋内扫了一圈,屋里站的都是各自的心腹丫鬟或妈妈们,又走至青悠身旁,小声道,“妈妈们自是不用说,但丫鬟,得带信得过的才行。”
青悠点头,“嗯!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见青悠还没有大家闺秀到那份上,青然放心了,走开了几步,“等会儿太太也要过来看你,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便与青梅一起告辞。
回到漪澜院,青梅终于难得地找来张妈妈,问道,“刚才我三姐为什么说‘妈妈们自是不用说,但丫鬟,得带信得过的才行’?”
张妈妈:……
小姐,您脑袋里装的是今早的豆浆吗?
青梅见她半天不语,便拉了另一个她认为十分精通大宅游戏规则的人——蓝心,问,“这是为什么?”
蓝心:!!!
张妈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口=,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