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是作甚?”柳成绪向管事小二问道。
“那些是小家族里的丫鬟,她们小姐吃不惯外面的饭菜,便借用了一会儿厨房。公子,您要吃些什么菜,我这吩咐厨子去做。”
“她们烧水作甚?”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管事小二笑道,“我看公子您也是个读书人,想来应该知道那大门大户里的规矩多,这……恐怕也是规矩之一吧。”前院的掌柜突然走来朝里喊了一声,管事小二连忙道,“公子,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无妨。”柳成绪也有礼的笑道。此时他又见那些丫鬟将一些白色石子投进水中,不免对丫鬟们的举动更加好奇。
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此时好奇心占了上峰,柳成绪还是走进厨房里,想一探究竟。只见一个绿衫小姑娘探着脑袋,手里拿着茄子嗅啊嗅,那模样可爱又好笑。
东桥见一个陌生男子一个劲地朝自己看,竟然还笑了笑,心底觉得怪怪的。不由蹙着眉头嚷道,“你是谁?你笑什么?”
柳成绪连忙收了笑意,“冒昧打扰,请姑娘多有担待。我只是有些好奇,现在并不是寒冬腊月,为何也要烧水洗碗。”
“我们小姐吩咐的。”东桥道。
“这是为什么呢?”柳成绪是个好奇宝宝,通常来了兴致都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问这么多作甚!”东桥不再理会这个陌生人,继续挑着她的食材。
凉风突然出现在了厨房,见到柳成绪心中大为欣喜。她本就是找了借口出来,抱着大家都住在一个驿站也许会遇着的心态出来转转。结果大堂里并没有看到柳成绪,便想着去后院厨房瞧瞧东桥她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
“公子你有所不知,连日大雨让泥土渗入水中,若不用热水来洗碗,定会有泥土残渣遗留在碗中。这样子会让人腹泻,甚至让本来的伤寒加重,还会让人误以为是水土不服。”凉风走来,之前憋在心中的话一口气说出来,顿时大为舒畅。
柳成绪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经过凉风这样一提点,立刻想到书童柳生这几日上吐下泻的原因了!
“姑娘,之前见你去药铺抓药,所抓何药能否告诉柳某呢?”柳成绪诚恳地说道。
凉风脸上微微泛红,垂着眸小声道,“是预防腹泻的药。”原来他姓柳啊,柳公子。
“柳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借药方一看,在下的兄弟似乎就出现了姑娘之前说的症状。”
“当然可以。”凉风连忙从荷包中拿出药方,递给柳成绪。
柳成绪读过医书,虽然不够精到但入门还是可以的。此刻看了文大夫的药方,不由大为赞叹,这副药方不仅能够预防腹泻,而且对止腹泻也是很有疗效!
凉风见他看得入神,善解人意道,“柳公子,你可以拿去大堂誊抄一份的。”
柳成绪大为感激,“真是太感谢姑娘了,请稍等片刻,柳某定会还来。”说罢,便急急忙忙地往大堂跑去,向掌柜的借用纸笔。不多时回到后院,凉风果然还在那里等着。
柳成绪微微一揖,“多谢姑娘的药方。这是诊金,请务必收下。”
“不不不……”凉风连忙摆手,“这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凉风言辞恳切,柳成绪见此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临走时,凉风又提醒柳成绪有关食材的问题,柳成绪大为感激,心中只能感叹,出门遇贵人,这年头善良又美丽的姑娘真是不多啦!
回廊里,王妈妈脸色阴沉。
凉风一惊,连忙道,“那就这样了,望柳公子的兄弟早日好起来。”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回房后,王妈妈厉声训斥:“竟然和陌生男子搭讪,规矩都白学了吗?”亏她还以为凉风是个性子稳重的,看来小姐带的那两个丫鬟都上不了台面!
凉风垂着头,不敢回话。此时多说多错,反正她和东桥两个人做什么都入不了王妈妈的眼,听着就行了。
“哎,王妈妈,一个小丫头你这么训把人给训傻了怎么办!”张妈妈不知何时也走到隔壁的房间里,笑呵呵地将凉风拉到一旁,“小丫头性子软,好生教导是能够知道规矩的。这样吧,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回府后,你给王妈妈绣一条帕子,这些日子王妈妈教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被张妈妈这么一说,王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凉风如释重负。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去伺候小姐!”
“是,奴婢这就去。”凉风夹着尾巴溜了。
一行人在驿站歇息了一晚上后,第二日便早早启程了。柳成绪虽说也是要去京城,但他还要在驿站等家里寄来的信,又停留了几天,如此一来便与青梅等人就此错开了行程。
青梅一路车船劳顿,终于赶在八月初到了林府。
下了船,林府的马车早就在码头候着了。东桥与凉风第一次见着如此繁华的地方,二人心底虽然好奇万分,但也知道此刻要矜持、要规矩!王妈妈冷着脸,微微扫了她们两眼,心中稍稍宽慰半分——总算没出乱子。
青梅自是不用担心,任何景色在她眼中都没有亚马逊的原始森林有吸引力。在张妈妈的陪同下换乘了马车。一路上,张妈妈小声道,“小姐莫要紧张,等会儿按着妈妈之前教的去做就行了。”虽然青梅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马车换了软轿,青梅只觉得这般摇啊摇的很有催眠的感觉,歪着脑袋靠在一旁微眯了一刻。东桥与凉风就没有这么惬意了,二人皆心中紧张万分,生怕出了一丝纰漏,就差同手同脚了。杏芳四人见着她们这般模样,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得意和鄙夷,到底是从乡下来的丫头,哪里能和她们自幼待在京中大宅里的人比!
软轿行了一路,这才停下。青梅觉得轿子顿了顿,便微微张开眼,顺便在轿子里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没有飞机的年代就是苦啊!此刻她无比的想要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腿。
张妈妈扶着青梅下轿,前面立刻迎来了一个丫鬟,笑呵呵说着客套话。此刻青梅还没怎么睡醒,通常这个时候她都是在午睡,多年养成的好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改过来。而且这里又不是能够威胁到她生命的雨林荒漠与战场,青梅那敏锐的神经自然就处于休眠状态。
丫鬟说了半天,见青梅一点表示都没有,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和不满。王妈妈疾手快,暗中掐了一把正在紧张发呆的凉风。凉风连忙递给了一个香囊过去,那丫鬟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又笑道,“四小姐可回来了,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都盼着您呢。”青梅虽是嫡女,但按照年龄在林府则是排行第四。
青梅依旧理都不理地跟着走,张妈妈急的满头汗,不停地朝着青梅使眼色。青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嗯。”算是给了一个面子。
跟随一起的林管家以及一些林府里的大丫鬟们心中皆是诧异,虽然往日各自心底打着不同的小算盘,但此刻却都不约而同的想到——看来这些年,四小姐这怨气不小啊!
一直到了进了正屋,青梅这才抬起那懒洋洋的眼皮子朝前扫了一眼。
——正中央坐着一对夫妇,男的约莫四十来岁,女的挺漂亮的,两边分别坐着两个男孩和三个女孩。
这便是青梅一眼看到的全部信息,至于那几人脸上的表情,心中的猜测就不在青梅的考虑范围内了。其实她现在这样已经很给张妈妈面子了,毕竟以前青梅看人的时候只会分出三种——路人,客户,狙击对象。
那男人便是青梅的便宜爹,林仲楚。看着七年不见的女儿,眨眼间都已长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了,林仲楚无尽唏嘘道,“时间真是如白驹过隙,眨眼间青梅已经长这么大了。”
青梅没反应。
张妈妈觉得有些头晕。为什么该紧张的人像个没事儿人样的,她一个啥关系都没有的老妈妈反而紧张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一个小丫鬟正拿着蒲垫进来。谁料青梅突然微微欠了身子,右手压左手,渐渐放在了在左腰间。
张妈妈顿时瞪大了双眼——天呐!那是一个标准的万福礼!青梅终于第一次做出对的标准的万福礼!但她一点也不激动,因为种时候要行不应该是跪礼吗?!!
拿着蒲垫进来的丫鬟也愣住了——为什么小姐会行万福礼?那她那蒲垫进来作甚?
“给老爷太太请安。”此刻屋内最落落大方的青梅缓缓行礼。
张妈妈觉得眼前有些黑,胖嘟嘟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小姐竟然在这种场合行错礼了,老爷会怎么想,夫人会怎么想!一时间,屋内气氛顿时压抑起来,众人心中各有猜测。
林仲楚与徐氏也愣住了,但青梅已经行了礼了,总不能对她说:“女儿啊,你现在要行跪礼,麻烦再来一次吧。”
林仲楚虽然对女儿行错礼有些诧异,但想到青梅自幼待在别庄,想来也没有受过什么教导。如今回府后,大家闺秀应学的都要捡起来,也好以后嫁人时不要出这种错误。不过这些事有徐氏操心,他自是不必多虑,是以此刻青梅虽然行错礼,但林仲楚并没有不高兴。
反观徐氏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看来这丫头心中怨气不小啊,也不知这股怨气会不会又煞到烨儿。”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被女儿给煞到了,可真是得不偿失!
“免礼了。”林仲楚终究是将行礼这一项给翻过去了。
“谢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