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青梅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惨白,以一种极具哥特式美感的尊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丫鬟妈妈们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这是因为要去公主府花宴太兴奋才导致没有睡好觉的吧……
大家不约而同的如是想着。连忙替青梅换好衣物,带到梳妆台前好生打扮起来,不多时那浓浓的黑眼圈总算是压了下去,脸上也被胭脂摸了些血色出来。
徐氏瞧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此时青悠与青然而来前来请安,看出来她们也是精心打扮过。青芳年纪小,这次花宴自然就不会带她出去了。一路前往公主府的路上,青梅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的张妈妈心惊肉跳。
长公主与皇帝一奶同胞,当今太后一共育有二子二女,兄弟姐妹四人虽然生在天家,但四人间的感情倒是十分要好。长公主早已出嫁,在京中另立府邸。青梅对皇室的印象仅存于上辈子看的几集电视剧和对国外皇室的新闻报道而已。本以为这位长公主应该是一个花枝招展,引领京城时尚潮流的女子,可这会儿见了却是个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十分爱笑的人。
本朝民风开放,虽然男女不同席,但正宴过后还是有不少人过来给公主请安。男女之间公开场合见面谈笑易是常事。青然与青芳早已参加多次花宴,虽然此次的规格更高些,但花宴内容却是大同小异,因此二人在众小姐中依旧是游刃有余。张妈妈见青梅一直沉默不语地呆着一旁,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转念一下,以青梅的性子,她还是安静些比较好。
青梅坐了会儿觉得实在是困得难受,若一直这么坐下去她一定会趴在桌子上不管不顾地大睡,必须起来活动赶走那在眼前乱晃的小睡虫。低声咳嗽了一声,张妈妈连忙靠近,“小姐,有何事?”
青梅道,“去解手。”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法子能够暂时让她脱身了。
张妈妈点头,不知与旁人说了些什么,青梅便不动声色地从一旁的小门暂时离席。刚离开正厅两步,就听到里面突然传出阵阵笑声,似乎是来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青梅没有那个兴致,与张妈妈一起跟着领路的丫鬟往西阁走去。
“好香啊。”
迎面走来一个端着木盘的丫鬟,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青梅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有些清醒了。
领路的丫鬟突然停下道,“你站住!”
端着香炉的小丫鬟莫名地停下脚步,“有事吗?”
“公主的正厅在前面,你往哪儿走呢。刚才公主还问新调制的香料怎么还没有送上去。”
小丫鬟一惊,“哎呀,我还以为这香炉是要送到驸马哪儿去的呢,多谢姐姐提醒。”
说吧,连忙端着木盘往前走了。
丫鬟回头微微颔首,“让林小姐见笑了。”
青梅笑了笑,“无妨,继续带路吧。”
待她再去回去时,众小姐都以三五成群的或在花园子里赏花,或是在前面听戏。青悠与青然见着她来了,连忙迎了过去。在这里她们代表的是整个林府,哪怕青悠与青然二人府中再怎么不合,可一旦出府,那就是情深姐妹的杰出代表!
“青梅,你也来啦。”不知何时,许久不见的钱娇竟然走来了。周围的几个小姐们纷纷侧目,青然道,“这是我的四妹妹,性子比较静。”
众人这才注意到青梅,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让青梅顿时觉得自己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苦难耶稣……
“青梅,你刚才离开了一下,可少了眼福了。”钱娇笑道。
青梅纳闷问,“什么眼福?”
一旁青然看了钱娇一眼,心中有些不不快。这种事儿大家私下里聊聊就好,当众说的这么开心,难道她们林府的小姐都跟你这种不入流的远房亲戚一样没见识吗?青悠也有些不悦,但她本就打着要讨好嫡女的心态,便立刻笑着过来解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等会儿我与你说说。”刚巧又有几位小姐走来说笑了些刚听的趣事,倒也就把这页给翻过去了。
钱娇见青悠与青然一起维护青梅,心中大抵猜到青梅如今的地位了。她本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如今效果出来了,也就立刻恢复了常态,“瞧我见着青梅一高兴就把规矩给忘了!刚才是我疏忽了,咱给小青梅赔不是了。”
青梅被这三人说的有些头晕,刚才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直到聚在她们周围的众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青悠这才道:“刚才妹妹离开时,正巧赶着状元郎进来给公主请安敬酒了。”
“哦。”青梅点头,这话在她这里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钱娇见她不甚在意,当即道,“据说他是当朝第一美男子,而且出身江南士族名门。”
青然不禁冷笑道,“当朝第一美男?这话未免太过了吧。不过钱小姐倒是对这些知道的挺清楚的。”
钱娇被她说的笑容微滞。
青然一向看不惯钱娇,不过是与礼部尚书沾着那么点远房关系,硬是上赶着跑到京城来,大小花宴差不多一个不落,看样子九成九的是想在京城攀上一门亲。
四人正说着话,钱娇的表姐方艾走来了。
“我说怎么都找不着你们呢,敢情是躲到这里来说悄悄话啦?”方艾走到小凉亭中,见着青梅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将她上下打量,仿佛见到的不过是个老朋友般自然地笑道,“有新人来了,就不闻我这个旧人了?”
两相对比,青然不免感叹——这才是在大家族从小熏陶出来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不卑不亢,既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又不会降了自己的身份。
青悠掩面道,“哪里敢冷落你啊,谁不知道你方艾是出了名的爽利!刚才你和柳小姐聊得正热闹,我们也不好打扰啊。”
方艾嗤笑,“就你嘴巴最厉害,还数落起我来了。”
柳小姐是当朝丞相之女,方艾的父亲最近在官场上有些事儿想要让丞相通融一下,她这个做女儿虽然不能为父亲做些什么,但柳小姐还是必须要结交一番,说不定能为父亲打探到一些消息呢。又转过身对着青梅赞道,“这就是四小姐吧,早就听说林府里的四小姐是个冷美人,如今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青梅微微点头,“方小姐你好。”
方艾客气地回了礼,既然早已知道青梅是个冷性子,自然也不会去与她多聊。方艾是礼部方侍郎的嫡次女,是个爱说爱笑爱热闹的性子,有她在的地方绝对不会冷场,是以各家小姐聚会都会给她递上一份名帖。一来是因为她的嫡出身份,二人她的人缘的确不错。
钱娇对表姐的感情十分复杂,时常想着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身份,肯定比她讨喜的多。若自己也像她这般说话,肯定会被说成毫无家教!但就因为她顶了个嫡女的头衔,这种肆无忌惮的性格在别人嘴里却成了开朗,活泼,浪漫。
因方艾的加入,大家顿时热闹起来。聊的话题也渐渐变得丰富有趣,青梅静静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点个头或者嗯一声,以表示对说话人的尊重。但其他四个人却不像她这么悠闲了,她们还要分别揣摩一下对方的心意。方艾虽表面上对青梅不甚在意,但骨子里还是好奇的紧。心道,等到私下与青悠青然二人相处时再好好问问。
另一个院子里,正在与众人应酬的柳成绪就更加不轻松了。新科状元的头衔让他成为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柳成绪一一回敬,心中苦笑不已——三叔,这下你把我给害惨了!
王岑坐在不远处的另一桌上,一脸不屑地看着在众人间周旋的柳成绪,低声道,“哼,还不知道这个新科状元到底有几分本事!小爷我把脑袋给压这里,他这个状元要是跟柳相没有一文钱关系,我这就砍下来给他当球踢!”
谢云昭白了他一眼,“这话你最好咽回肚子,免得到时候脑袋当球踢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喂!不是吧……”王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你也认为他是凭真本事考上的?”
“我看了他的考卷。”谢云昭静静道。王岑一脸期待他的下文,只听谢云昭续道,“简直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噗——”王岑立刻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将这口酒咽下,“就这他还是状元?!感情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论斤卖的吧?”
谢云昭不动声色往柳成绪那边瞧了一眼,“能将考卷答成他那样也不容易啊。”
王岑一愣,细细思索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你说……他是故意答成这样的?”
结果谢云昭突然不接话了,王岑不免着急,追问道,“到底是不是啊?”
“你猜?”谢云昭突然笑了笑。
王岑:“……”有时候他真想一刀宰了这个混蛋!
“故意不故意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来考就注定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谢云昭闷了一口酒,表情很冷。王岑知道这是自己兄弟不高兴的表现,不由感叹道,“哎,咱们的柳相还是这么的举贤不避亲啊。我可是听说柳相的女儿也来花宴了,你得注意了啊。”
“注意?”谢云昭冷笑一声,“那个老匹夫还想将她女儿塞到我这吗,他做梦!”
王岑拍拍他的肩,“就怕他去找咱们皇帝请旨赐婚。如今连科考都能玩弄于鼓掌之中,你的婚事……自求多福吧。”
谢云昭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堂堂一个王爷,当今皇帝的亲弟弟竟然要被一个臣子给要挟着成亲,只觉自己活得无比憋屈!但母后曾说,“这世上最委屈的人是你的哥哥!而你是他的亲弟弟,是他唯一的助力!只叹当初咱们孤儿寡母,若不是柳颜,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恐怕另有其人。”
王岑见他脸色不耐,连忙安慰道,“不就是个女人嘛。娶回去还不是听你摆布,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你就当是府里多了一个人吃饭,多添一张床给她睡不就成了。”
谢云昭微微闭目,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些。
王岑给他倒杯酒,“来来来,别想那些烦心事。今儿是长公主摆花宴,高兴点。”正说着,柳成绪便举着酒杯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