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里, 林子兮连续陷入了一种荒诞感中。而这种荒诞感, 似乎让她找到了自己和祸国美人的相似点, 彻底融入了故事后期的角色中。
王是不可理喻的。在美人眼中,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身为肩负起所有臣民命运的王, 她活得潇洒肆意, 眼中淡薄得容不下任何人的生命。
作为引领臣民的王, 她手握权柄,却丝毫没有替百姓着想的念头, 反而是挥舞着自己的屠刀, 将朝政弄得一塌糊涂。
她昏聩, 无能, 一定会成为史家刀笔下令人觉得无耻,让人唾骂的君王。
美人知道,这样的王, 只会加速这个腐烂王朝的灭亡。甚至不用多久, 王也会随着王朝的覆灭,从高高的王座上跌落下来。
这是个一无是处的王, 一个不会有任何喜欢的王。可偏偏, 美人却倾心了。
这样的爱慕,于美人来说十分荒诞。
她所爱慕之人, 是世人眼中的昏聩又残暴的君王。可是这样的人, 却会在夜里用火热的身躯温暖她;却会仗剑在万千唾骂声中护着她;却会将能给予的一切都赠与她。
即使她们的故事,是由残酷的强迫开始的。但那些日夜不曾重复的温柔,如同泥泞的沼泽一般, 将美人逐渐吞噬。
这份爱,于黑暗的沼泽中萌芽,也永远不会有破土朝向明日的那一天。
美人的爱是如此隐忍,隐忍到甚至没有发现疯王看向她的目光,充斥着越来越多的不解与疑惑。
她在痛苦的边缘挣扎着,对自己萌生的这份爱意越发绝望。直到最后,在每一个给疯王端去毒酒的夜晚,美人也在之后偷偷地给自己服下双倍剂量的毒酒,静等着她与王这份无缘的爱情迎来终结。
她在这种荒诞中承认了自己对王的心意,也在挣扎中明白,她与王今生永无可能。
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疯子。疯子连自己怎么活着都不明白,又怎么能明白爱是什么呢。
很快,王的国度迎来了终结。
在背后操纵着一切的权臣,向天子上书,起兵讨伐昏聩又残暴的王。
王朝的军队一触即溃,很快就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
原本热闹的王宫一片空荡荡,王身穿冕服,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看着宫门外的硝烟,抚着膝头上的剑眼眸沉静。
一片狼藉的宫殿里,美人一袭白衣款款来到王的面前,端着杯酒遥遥一拜。
王看到她有些诧异:“怎么,你还不走吗?”
美人将托盘里的酒举过头顶,跪拜在王座下,轻声说:“我不走,我来给君上践行。”
王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在大殿中的美人,想了好一会,提着剑从玉阶上走下来。
她伸手,取过美人盘子里的那杯酒,捏在手中把玩道:“也是,已经是诀别的时候了,你有心了。”
王说完,仰头喝下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王松手,吧嗒一声,玉杯摔碎在地上。
听到这个声响,美人捏着托盘的手霎时收紧。
王俯身,将美人扶起来,看着她素净的面容含笑说:“你今天怎么如此素净?”
美人敛眸,不敢直视王的眼睛,轻轻说:“因为君上就要死了,我来给君上践行。”
王笑了一下:“那你应该穿得艳丽些,你知道的,孤好艳容。”
她说着,搂着美人缓缓地朝宫外走去:“不过你今日这般素净,也很好看。”
王顿了顿,笑着和她说:“能见到你,孤很高兴。”
“但不要太久,孤怕你忘不了。”
王将她搂在怀里,神色极为温柔:“你快点走吧。千千万万在宫外的人都想杀孤,这里很快就要被鲜血所浸染。”
“再迟一点……”
靠在她怀里的美人仰头望着王温柔的神色,眼眶逐渐盈满泪水。望着望着,一丝鲜血从美人的嘴角溢出,顺着下颚线缓缓流淌……
五感敏锐的王垂眸,在看到美人嘴角的献血时,生平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美人的侧脸,问:“你也喝过刚刚那杯酒,对吗?”
美人看着她,缓缓淌下泪水,并未作答。
王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看着她嘴角的鲜血,目光逐渐迷蒙:“何苦呢?这不值得。”
美人抬手,缓缓地将自己嘴角的鲜血擦拭掉,露出了一个王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值得。”
王被那样的笑容所震慑,在迈过宫门时,脚步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宫门前。
此时,炽烈的阳光洒在宫门前,日光璀璨得令人睁不开眼。
王俯身,看着搂在怀里的女人,轻笑了一声:“宫外的那些人,都蠢透了。想杀死孤又何须千军万马,只要爱妃笑一下,孤就愿意死了。”
美人缓缓抬手,擦拭着王嘴角的鲜血,双目含泪说:“可是君上,是很难让人愿意笑的人。”
王不停地点头:“孤知道,孤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她的爱意,知道她的恨,更加知道那些酒里全都有毒。
毒液已经侵蚀了美人的五脏六腑,美人靠在王的怀中,抬手抚摸着王的脸颊。
她唤:“君上……君上……”
王俯身,靠在她唇边倾听。美人气若游丝:“来世不要……”
王伸手,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替她说出了那句话:“不要在冬日里相会,太冷。”
美人盈满眼眶的泪水,霎时掉落。
随着导演的一声咔,祸国的所有戏份正式杀青。
于明看着片场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抬手抹了一把自己不存在的泪水,感慨道:“真是让人落泪的爱情啊!”
说完,还朝着场中的林子兮竖了个大拇指:“林老师的演技真棒!”
往常会笑着回应她的林子兮这次却没有回头,她只是趴在叶粲怀中,揪着她的戏服,无声地痛哭。
她沉浸在甘棠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紧紧地揪着叶粲胸口的衣服,哭到浑身发抖。
为何……为何只是短短几年。为何明明是那么通透又聪明的王,会生在这样的一个朝代。
为何要说来生呢。
明明她们之间,已经没有来生了。
她只能无力地揪住王的衣服,在令人窒息的疼痛中,哭到浑身颤抖。
将她搂在怀里的叶粲,听到她泣不成声的呼唤后有些不知所措。她将林子兮搂在怀里,神色有些慌张:“林子兮……林子兮……”
林子兮靠在她怀里,哭得难以自持,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叶粲俯身,将她搂在怀里,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对不起。
林子兮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明明是爱着的,却无法保护你。对不起,明明知道你不是无道的君王,却还是杀你了。对不起,明明知道你只是有病,却没有救你。
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救你……
叶粲听清她的话之后,愣了一下。她抬手,缓缓地搂住林子兮的脑袋,轻叹了一声:“孤说了,孤原谅你了。”
“你是……无罪的。”
你从未欠我什么,也不需要对我付出什么,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将林子兮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别哭了林子兮,这只是个故事而已。”
“别哭了……”
剧组的人这时也看出林子兮的不对劲来了,于明知道她这是入戏太深走不出来,连忙上前和叶粲一起劝。
劝着劝着,蒋越也来了。
蒋越是真的没想到林子兮会入戏到这个地步,一边唏嘘一边哄:“子兮啊,都过去了,戏拍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才刚刚缓过来的林子兮听到这句话后顿了一下,哭得更加厉害了。
叶粲见状,瞪了蒋越一眼,将林子兮搂得更紧。
她拍着林子兮的背脊温柔的哄:“一切都没有结束,我不是还在嘛。我还在这里,没有死,不要哭了……”
蒋越瞪大了眼睛,看着叶粲小大人一样的哄林子兮,觉得这对真的是绝了。
林子兮缓了好一会,才从叶粲的怀里出来,接过别人的纸巾,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
她通红着眼睛,看着叶粲的脸觉得十分不对劲。于是她扭头,看向一旁的蒋越,道了声谢。
林子兮擦掉脸上的泪痕,哑着嗓子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麻烦你们了。”
蒋越怕她觉得害羞,伸手拍了拍林子兮的肩膀,说:“哎呀没事,入戏是常态,说明你真的有天赋嘛。”
“我以前也没少像你这么哭过。”
林子兮点点头,站起身和大家说:“辛苦大家了,戏拍完了,今天请大家吃饭啊!”
叶粲坐在地上,看着她从容有度的模样,缓缓地皱起眉头。
晚餐的时候,林子兮果然请了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去吃饭。
只是聚餐的时候,她一直游走在众人中,有意无意地忽略叶粲。
叶粲十分莫名,直觉林子兮在躲自己。于是回去的路上,叶粲伸手拉住林子兮,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谁知林子兮抬手,一把盖住她的脸,哑着声音说:“叶粲,你能暂时在我眼前消失两天吗?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
她好像,一时半会出不了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破百,明天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