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懵懂的时候憧憬,悲伤的时候快乐。
在幼小童年的时候,纪元时代,母星罗夫后山,唐玄曾经幻想自己是一缕清新的风,可以自由自在的周游在绵延碧翠的罗夫山脉,也曾幻想自己是山间的泉,可以任意穿行在崇山峻岭中,去看没有看过的景色。
在听了大老头唐天道讲过月宫嫦娥里的故事的时候,更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处在清溪边的石板上,眼巴巴的望着天空,仿佛自己也便在了那月亮里,想象中,很美好。
童年的岁月仿佛无尽,唯一的苦恼就是为何自己总是长不大······
可自从有了玄玄气,时常在陌离那瞧不起的目光中,习惯性的吞吐着那清凉的元气的时候,唐玄就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缺乏想象力,即便春夏秋冬,即使陌离讲过那么多星空之外的人和事儿,有过往,有现在,还有对将来的一点点幻想。
唐玄觉得那些也许是真实的,因为一直在罗夫后山守着花满楼的陌离,总是会做出一些令唐玄匪夷所思的事儿。
他总是指着被扯到眼前,变得灰蒙蒙满是坑洞的巨大月亮对唐玄说,“看,这里并没有什么嫦娥和桂树”,又经常会兴致所至令夏日苍翠显得有些气闷的罗夫后山,降下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
雪花纷飞中,陌离更是漂浮在虚空中,纵情狂饮着百草酿,狂歌乱舞。
在对“神”尚未有成熟概念的唐玄来看,这恐怕就是神仙下凡了。
习惯性的修炼,习惯性的看着大老头一天天衰老,习惯性的看着总是发癫但异常亲切的种花道人永远不变的容颜,永远神奇的超能力······
世界不过如此,人丁了了的罗夫后山总是有诉说不尽却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奇,而唐玄出山之后,也没有想过去炫耀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是遇到孔仙仙之后,才有存在感,从茅屋那个电脑上看到的,总觉得是和自己全然不相关的事儿。
正如面对龙呈均时候那种淡定一样,他不认为谁会比谁高贵,更不会认为谁比谁低贱,不过自己还是渐渐的本能成为自己为人族一员的这个事实。
朋友要帮,魔族的血腥要抵抗,四极八荒尤其是亲人出了事儿更应该挺身而出,当然,他不认为自己需要被挺身而出来形容,这本就是应该做的,无需装裱什么。
没有比失去孔仙仙更痛苦的遭遇,可失而复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表现的却异常平淡。是不爱了么?
不,是情深不变之后,处之淡然的一种默契。
浮华社会很容易这样认定:甜言蜜语,鲜花不断那便是宠着,爱了,玩够了,曲终人散了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解释成缘分到了,不能不说即使到纪元的现在,仍旧留存着许多苍白但玄妙,供人“解释”用的好东西,而腼腆、木讷,本性随心,却往往被理解成不在乎。
哪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热血激情的时刻?
日子大多数总是平淡的,即使到了星空时代。
万年之后,也许以后不知道多少个万年,唐玄觉得他与孔仙仙之间仍旧会像现在这样淡淡的,有时候亲昵,有时候却又平淡温和,从未刻意什么,可二人之间却散发着越来越浓重的永恒的味道,正如这被永恒了的世界。
这世界本没有我,这世界有了我,我又离开,即使我是大上生,也没什么······
一声隐隐的叹息声,回荡在永恒之柱附近,一丝丝悲凉,更多的却是解脱。
而远在千千万万里,无尽距离之外有些喧闹的茅山小屋,却在叹息声响起的片刻间变得有些沉寂。
孔仙仙抬起头,向着桃园之外一个方向只是望了望,随后便全不在意的继续和唐思玄、唐可昕微笑着说着什么。
所有大宇世界的人都没有发现,就在刚刚霎那间,整个大世界少了点什么,而他们的记忆深处同样少了一个人。
唐玄的消失,并没有打破大宇世界的平静,春花秋月,三棵树依旧冠盖满世界,只是四周为天的虚空处,所有有生命和无生命居住的星球,虚空花园的上空,甚至大宇太空各处,总会落下片片殷红带着些苍凉倦意的花瓣,如雨,如泪。
许多迷惑的目光不时望着天空如血如雨的桃花雨,迷惑变得惊诧,好美!
······
······
风就是风,不存在桃源星的风又或者说虚空花园的风。
即使从桃源星上吹出的风,带着草木芬芳与大漠干涩的味道,纠缠起来如同一杯醇酒,而虚空花园的风甜腻腻的还夹杂着潮湿润泽的气息。
长风吹过,大宇皆同。
浪漫不过是困居中的想象,正如桃源星上的风,吹出老远之后,便没了那种味道,而虚空花园的风亦是如此,它们仅仅是风,不需要点缀的风,毫无存在感的风。
无论天涯海角,名字只有一个-风。
而此时,唐玄的一缕意识便依存在一道从来静止,如今萌动,悠悠荡荡的在大宇世界闲逛的风里,细细弱弱的,仿佛随时都能消散。
存在么?不存在么?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只是望着这样一个平静祥和的世界,望着娴静欢乐的茅山小屋,这缕风上,缀满了水痕。
他想要这样的世界,却不想要离去后没有一点痕迹的世界,哪怕悲伤都没有一丝,一如他从未存在过。
可是,他只是一缕什么都做不了的风,连自己究竟是不是唐玄,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没有什么存在告诉他,你必须如何如何,就可以怎样怎样。
人们想象风的自由,风的不羁,却不会想懂风的苍凉,没人管它从哪里来,更没有人在乎它要吹到哪里,怎样消逝。
不管天涯海角,天上地下,恐怕名字也只是一个-风。
在茅山小屋驻足良久,唐玄这缕意识不知不觉身不由己的飘向桃源星高空,一闪就游荡到了星球之外,太空深处。
赞颂光明的时候,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嘴脸刻意的忽略可能存在的黑暗和污浊。唐玄拼尽全力使得世界永恒,万物永恒,而有些存在生下来就是被忽略的,且永恒存在的,例如太空深处的寒冷与黑暗。
青藤上挂满了霜,此时似是黑夜,而这缕风便在这黑暗与寒冷的世界里,慢慢的穿行着。
谁说风不会冷?唐玄就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连本就不怎么灵活的脑筋都开始僵硬了起来,只是身不由己。
然后,唐玄看到了一幕幕曾经去过的地方,光怪陆离的道眼深处,巨象大陆那无边群山之间,当年与李元真对决的时空长河······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以不同的视角不感知,却愈发加深了风的悲凉,游走间也变得急促起来,甚至带着尖锐的啸叫。
什么才是世界无我?
生时无感,死后无碍。
唐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死了,可是现在的他除了一点点感知能力,甚至连这缕风都可以任意带他去任意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宇大世界几度春暖夏凉,这缕风历尽世界竟然来到了宇宙尽头处,这里是老桃心,扶桑根,碧桃桃核形成的极木领域,也是唐玄无意之中造就的一个针对世界之外的大宇防护层。
毫不犹豫的,这缕风穿梭过了极木领域,尚未感受到木的清新与滞涩,便来到了大世界之外,永恒界的核心之处。
从世界之外回望大宇世界,一颗拳头大小的球,片片桃花的影子,一点金色的炽烈,微微旋转在一朵巨型银色的莲花上,独立于数面闪烁着光泽,银白鲜亮的镜子环抱之中,周围空旷浩渺,到处是白气萦绕回旋的虚空,上方无尽的虚空中,闪烁着数不清的繁星。
这缕风柔柔的,似乎跑的累了,又似乎不舍得离开拳头大小的世界,绕着大宇转了许久,才缓缓向高空蜿蜒而去。
穿梭在星空深处,繁星之间,这缕风变得轻快了起来,仿佛将无尽的压抑、悲伤、眷恋、迷惘都抛在了脑后,自由穿行着。
当风沉寂的时候,一道轻轻的仿佛嗡鸣般的声音徐徐游荡开来:“世界,无我。”
我在,可以守护世界;我走,世界没有因我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其实无我并不重要,甚至不需要去刻意的想,世界不重要,我亦不重要,无,也不重要。
不奢望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不叫喊、不哭闹、不悲伤······无。
随意星空深处,这片广大的星空,每颗星都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大世界;这缕风不再去想,意识归于沉寂,连形态也都不停变换,变得蜷缩起来,且越来越小,到最后仿佛一个花骨朵一般。
既然世界无我,那么做一缕风,又何妨呢?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所有繁星同一时间光芒大放,而比繁星集体光芒更加强烈的却是,风中那缓缓睁开的一双眼睛。
永恒界忽然抖震,随后在这缕风旁边,突然挣开了一个裂口,裂口猛然一吞,将这缕长着眼睛的风吞噬之后,便闪烁着快速弥合,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在风被吞噬的霎那,永恒界恒定的景物躁动起来,就连大宇宇宙都加快了旋转,更有无数繁星穿梭错落,呼啸往来不停。
渐渐的,一切平息,就连这里都没有了唐玄存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