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生命在空间存在中,在交互的过程里,产生的一种因证明自身存在的假象,可以理解为未必存在的规则且永远无法被直接证明存在,同样,时间也是迄今为止,即使天空之上层面上的生命也无法给予定义的一个极特殊存在,类似超然的规则。
当然,超然的规则也一样来源于生命的想象,极大可能也是不存在的。
在大宇宇宙抽离时空规则,赋予世界永恒的时候,唐玄热血沸腾之下,觉得抓住,汇集,碎灭的那些白色光丝状的物体,便是具象化的时间,而且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十分确信这一点,可当他以绝对生命的存在,再次整合自己的时候却发现,时间又变得那么的虚无缥缈。
他可以使得自己和一切任意空间转换,但这并不能说掌控了时间;更可以在掌心随时形成浩瀚无尽的世界里,任意推进和延缓世界的演进速度,可是这也不能说,这推进加速就是加快了时间,而延缓又是减慢了时间的进度。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可那过去的,真的就是时间的全部?
生命因环境、节气想象中的时间观念,似乎更像是在其宏大的运行中,找出来的能够证明生命存续的东西。别说将这所谓的时间准则放入星空作为标准,便算是同一个星球可能换一个区域便已经歪曲的不成样子了。
“时间随缘起而动!”
唐玄右手轻轻抚摸着老桃的主干,涩涩的手感,轻柔的动作,身前的老桃与远处的碧桃、扶桑沙沙的摇曳着枝叶,似在应和。
那个记忆中的大宇宇宙的大上生又回来了,当然,现在孔希言乃至整个世界生命的记忆中关于唐玄的一切也回来了,自然而然,熟极自流的样子,一点突兀的感觉都没有。
而那个大雪山绝巅之下,却再没有了冰屋存在过的痕迹,同时那个在大雪山上,清扫了数万年积雪的扫雪人已经彻底的在大宇宇宙的生命的意识里消失,再无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可唐玄还记得,更依稀记得那无悲无喜,既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的重复日子,不过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再也未曾提起过。
唐玄的声音很低,话音出口,便已消散在口唇之间。
说完之后,便是沉思,脚步却缓缓向远处走去。
“时间一直都在!”
唐玄忽然负手而立,默默的透过头顶的华盖,目光扫过世界。
时间并不是独立的,它与空间,以及空间内的物质运动互相印证着存在并发生作用。
缘起之前,一切空无,那么这个时候难道时间就不存在了么?
如果不存在,又何来的缘起?
劫灭之后,一切空无,那么这个时候,难道时间就消失了?
若时间消失,又何来的缘起因子的诞生?
万物苍生绝非简单重复的循环,而是在循环中,以多样性和差异性,自主进化希望,寻求进化的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情况是因为无数时间存在过的累积而显得有些重复,可如果是完全重复,绝对循环,那么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永恒之上的大宇?
这样看,生命的本来动因即是天性为求存而非求真,六根、六识为存而存在而非真,便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时间,绝对客观!”
默默叹了口气,唐玄放开掌心那千千万万丝丝缕缕的白光,看着它们纷纷融入到周围空间不复出现,眼前光明忽然明灭了一下之后,整个人出现在虚空花园的深处,那里,庄先生在抚琴。
生命演化到现在,累积数量浩如烟海一样,何止千千万万亿,绝难统计,走到今天,总算可以在时间的追逐中喘上一口气,过上相对无忧的生活。
空间看似沉静,其实一直在动,在变,周流不定是永恒的主题;而反观时间,想象中时间一直在动,在变,每时每刻都无法重复已经经过的分分秒秒,可从另一角度看,时间从未变过,更没动过,冷漠而固执,不管空间如何动,如何变,它都始终如一,以其天然,一成不变的静默着。
而后唐玄便不再开口,耳畔响起悠扬的行云流水的琴音,左手下意识的画出一个简单的方形,起色漆黑,而右手随手写出一个圆,其色纯白。
想也不想的唐玄便将左右掌心的方与圆,黑与白轻轻拍在了一起,伴随着空气中一声“砰”的闷响,黑白击撞到了一起之后,竟形成一个绝对完美的圆,半黑半白,两端相对处,黑色中有一个白色的句点,而白色中却是黑色的句点。
一阵青烟之后,圆形消失,唐玄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轻松,望着不远处满头大汗抚琴的庄先生一声轻笑之后,迈步走了过去。
唐玄所过之处,空间中的每一颗例子都像暴动了一般彻底沸腾了起来,表现在外在的虚假画面便是繁花无限盛放,光影朦胧,光管陆离的扭曲成色彩斑斓的无限盛景。
唐玄皱了皱眉,这一切,都是那不经意的圆的结果,随手挥去了身后方寸间数之不尽的瑰丽异象,他来到庄广陵身前,听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还是放不下。”
琴声戛然而止,庄广陵缓缓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眸直视唐玄,半晌才道:“放下是因为已经拿起,可我只是个一无所有,一无是处,连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怪胎,又何来的放下?”
庄广陵的声音同样温和,只是温和中带着深深的绝望。
······
失去了唐玄的记忆,庄广陵迷失在琴与逍遥的世界,不闻世事,不问世事!
可在唐玄出现之前,他成了大宇宇宙唯一一个“没有来历”的生命。
虽然在这个不需要身份、背景、关系的世界里,他依旧可以以人族的身份生活的很好,可庄先生却一直苦苦追寻着关于自身存在的由来,过往,更想要认清自己。
这也是任意一个自由生命的基本追求。
可是他却发现,有关于这些一切存在的记忆都不存在了。
唐玄的出现,冥冥与他牵引相系,去雪山绝巅抚琴,更是一个下意识追寻自我的举动,而唐玄的回归彻底让他记忆起了:自己,是这个人“创造”出来的,而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了。
那么自己,究竟是谁?
这样活着,又算不算是苟活?
唐玄深深的望着庄广陵,望着这个自己这一生,这无数万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死亡的深渊中再造出来的生命,心中莫名一痛,面对这样的责问,他竟一时无语,愧疚如潮水般袭来,以至于整个虚空花园的繁花都变得暗淡,天空渐渐布满了浅灰色的云。
他当然想让庄先生做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一身逍遥气的琴绝,可又不忍去欺瞒什么。
而庄广陵为了将其从元生界无尽虚无中接引回来耗尽心血、元气而殁,亦让唐玄无法对他的死漠然置之,或者痛哭一场了事。
眼前的庄先生,真的不是庄先生?
死而复生的他,哪怕拥有着完整庄先生的一切记忆、能力乃至形貌甚至身体的最基本的组成,究竟······还是不是他?
庄先生说的对,尚未拿起,何谈放下?
天下共同,世界协同,追寻自己的生命本真又有什么错?
“庄先生,多谢你又一次救了我······”唐玄抱拳躬身,六识回归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律动化为琴音,一切尽都明了。
“你不该救我!”庄先生双手按在琴弦,声音有些哽咽。
唐玄沉默良久道:“不出手,我做不到。”
唐玄回顾过去,即使明知道庄广陵不愿意,恐怕也做不到漠然视之,即使现在看来,自己的造就对一脉相承逍遥意的庄先生看来,有些难以接受,近乎残忍。
庄广陵忽然笑了,慢慢起身,提起逍遥琴,身形踏空而去,表情说不出的萧索。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当年长陵邑、罗夫山的那个庄广陵,庄先生!”唐玄大声道,却并未转身。
唐玄心里又是一阵的抽紧,刚刚说了一句令自己头皮发麻,空洞无物,狗屁不通的煽情屁话,可不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庄广陵身形震了震,声音悠悠传入唐玄的耳中,“我想去你说的那个天空界看一看······逍遥忘情,可情之一字,执念于我,又何曾放下过?”
空中的庄广陵突然回头,恰和回过身来的唐玄目光相对,“逍遥,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对视片刻之后,唐玄也笑了,二人之间的世界开始朦胧。
“希望再回来,我已是我!”
“珍重!”
岁月无尽,又何须道一声珍重?
当黑白色的圆将庄广陵包裹的时候,唐玄凝目其上,黑色代表空间的元素闪烁着微光,白色代表着时间的元素,在有限的空间里开始无限的拉长,接着,庄广陵的身影消失,而唐玄久久凝视之后,复又在一株不起眼儿的花树下坐了下来。
花树很大,上面生长的花很茂盛,颜色更是很灿烂,香气扑鼻。
可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光波与能量构成的一切,于空间内存在,在时间中演化,仅此而已,不外如是。
“倒是······庄先生,何时能摆脱自己的心结,变得与这个世界一样宁静、安详呢?”
唐玄的眼神迷离,直到耳旁传来孔仙仙的声音:“回家,吃饭!”
天空之上,永恒至上,万界之上,一切唯一之绝对生命······等等在这样的“命令”下,是完全没有一丝抵抗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