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入口处,唐玄眼中的山顶世界不过百丈方圆的空间,算不上大;铺陈地面石块除了花纹繁复一些,外表莹润一些,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迈步向前,不知是自己变小了还是广场变大了,走了几步之后,唐玄眼前尽是白茫茫而熟悉的石板花纹,每一条纹路都如同沟壑。随着脚步向前,这些沟壑也快速加深着,直到变成一条条黑洞洞深不见底的深渊。
左顾右盼,曾经百丈方圆的世界早已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陌生所在,放眼前方,曾经一株渺小、斑驳、孤零零且毫不起眼儿的花树,此时在唐玄眼中,拔地而起,已然成了撑起宇宙那般光辉灿烂、枝繁叶茂,仰望不见其极的存在。
再次将光之唐花召唤而出,高举着唐花,顺着其牵引之力,唐玄在沟壑之间急速奔跑着,汗如雨下,吸取的界力消耗一空之后,全凭着本能在奔跑,之所以还没有被累死,恐怕一靠唐花之牵引,二靠其无界之属性吧。
好在虽然铺陈地面的无限巨大化的石块,虽然斑纹成了一个个深渊,而其斑纹之间也成了算得上宽敞的大道,虽然线条崎岖诡异一些,可总算可走。
奔跑中,唐玄两侧涌起狂风,吹的他身躯不断摇曳,一个失神间,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深渊。即便即使刹车,一颗头也脱离了石质地面,暴漏在深渊之上。
深渊宽阔,此岸望不到彼岸,大口喘息的唐玄,双目一旦向下注视,便觉得下面彷佛凭空升起一个巨大而无形的漩涡,一双眼睛如同受到巨力牵引一样,再也难以转开。
深渊之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悠远而充满洪荒气息的狂猛气流,刮的唐玄面颊生疼,而他的耳畔奇异、嘈杂的杂音逐渐像雷鸣一般无法自抑的不断炸响,就在这无知无觉间,他的渺小的身体,缓缓向深渊滑去,头、躯干、双腿,到最后仅有一双脚尖兀自搭在深渊之畔。
唐玄掌中的光之唐花蓦然大震,脱手飞在唐玄头顶,接着嗡的一声,放射出无尽的白色光辉,照彻了方圆万丈范围。旋即,白光收缩于唐玄体表,带动着他的身躯缓缓直立,飞离了深渊的上空,慢慢落地。
白光笼罩中,唐玄那双失神的双眸逐渐有了焦点,汗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喷溅而出,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的后怕,无法形容的惊悚。
“不知道就这样跌下去,会不会掉进一个陌生的大世界······”唐玄声音有些嘶哑,凝望着眼前的光之唐花。
唐花自然不会回答他的任何感叹和提问,但那股水**乳**交**融的安全感仍旧是那么清晰。
“你急什么?”唐花浮游旋转在唐玄眼前,舒展着光影,可这光焰尾巴却总是指向唐玄的方向,而这花朵中,竟然传出越来越强的牵引之力。
而这牵引之力,唐玄理解为急躁。
似乎不想回应唐玄的问题,唐花第一次没有唐玄的启动,自己调转方向,嗖的一声破空飞去,只留给唐玄一连串迫不及待的光影痕迹。
“我去,你也成精了!不过共同之后,允许成精。咦,你是我的元气,怎么会成精?······喂,等等我。”唐玄甩开双臂,追寻着空中穿梭的光花之踪迹,开始了玩命狂奔,忘记了一切。
恐怖纵横,无处不在的深渊?不好意思,忘了!
迷宫一样的所在,如履薄冰般的谨慎?不好意思,忘了!
举目惶惶,空间无限,什么都巨大无比而自觉渺小无依?不好意思,也忘了!
无界生命真正物我两忘之下的倾情专注,就算在元生界,那也是相当可怕的爆发。
唐玄忘乎所以的狂奔,而空空荡荡的花园,与世隔绝的元生界至高圣地上空,不时传来张狂大吼:“······等等我······”
莫名其妙的嘶吼,如同雷鸣一般经由光明山的无限放大,又震荡、袭扰着往日平静、祥和的元生界,让那些者们惶惶然的望着光明山,不知道那魂牵梦萦的山顶圣地,又发生了什么世界观崩塌的事儿。
等等我?
谁等等我?
我又是谁?
为什么等等,偏偏又是我?
天空中的裂纹是怎么回事儿?
青草成片成片的枯萎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突如其来的寒风又是怎么回事儿?
白而晶莹,触体即溶的东西,难道就是好久不见的雪,雪花么?
久居于此的他们,不知为何会被这浅浅而晶莹的东西,扯动了内心中,早已满步尘埃的温柔。
······
······
“你·····你,跑,跑啥!”唐玄攥着光之唐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埋怨着。
天地一片寂静,唐玄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收起唐花之后,压抑着急促的喘息,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是光明山顶,唐玄十分确信这一点。
没有风,似乎比山下那柔美无方的草原旷地更加的柔和;看不见天,眼前一片雄壮错落的银白色;身后白茫茫的一片,也分不清哪里是悬崖,哪里是路,彷佛全都是坦途。
脚下昏黄,是黄土。只是这黄土最细小的颗粒,恐怕都有一个完整唐玄唐玄那般高大,再往前看,仍旧是一片冷硬的银白色。
四周静的可怕,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唐玄的心跳声,都是那么的震耳,血脉的流淌声也清晰可闻。
无法形容的世界,更难以命名。
无奈之下,唐玄神意展开这才感知到,眼前的便是那颗花树;神意延伸,却再也无法感知这当初所见之小广场的尽头,效果还不如目视,轻飘飘,浮荡荡,如同神意那无数密布于虚空的慧眼同时被蒙上了一样。
这是一个被刻意装裱过的,没有尽头的世界。
神意蜿蜒顺着花树清冷的表皮向上,九根粗约千丈,无限延伸,表皮银白光华的虬枝,错落主干之上,向四周伸展着。虬枝末端顶着磨盘大小的花。
和通体银白闪光的花树相比,九朵花倒是颜色各异,一股澎湃的花香如同激流一般盈溢四周,浓的彷佛化不开。
唐玄深深吸入一口花香,然后一点没有糟蹋的又呼了出去,花香中萦绕着丝丝缕缕像是界力却又比界力更加纯粹的力量,丝毫无法吸收。
丹田里的光之唐花,光焰摇曳,随着最后一股草地上吸收来的界力消失,它快速收缩成一个晶莹透明的花苞,只有些微的光点在花苞内,毫无规律的来回滚动着。
见证了花树之上,不知多少万丈高的顶端,那与虬枝分支上的花朵感知绝然不同的存在之后,唐玄的神意也如潮水般退却,在唐花闭合的时候,强行以界力催动的神意就此随之溃散,消散在花香之中。
唐玄猛然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个头与自己差不多、分外晶莹的黄土“颗粒”;无数黄土颗粒之后的银白,又目露悲壮之色的望了眼上方一叶障目,难见全貌的花树,以及想象中那个自己反复踌躇,计划中的目的地,以他的淡然和洒脱,都差点因崩溃的情绪变得恍惚失常。
“好在这里没有时间,我可以慢慢的爬,”用力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双臂,唐玄只觉得手臂划空之后,像是挥动在浑浊的深水里,而自己却是一个不具有任何元气、修为的凡人,感觉异常吃力。
一个人,舍死忘生撑起一个暂时稳固的世界,幻化出一个炮灰般虚假的世界,又来到这个陌生而孤独的所谓上界,现在就连唐花也都力量耗尽,偃旗息鼓起来,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此时此刻唐玄的心情。
这一霎那的悲凉,使得周围浓郁的化不开的花香都为之一滞。
生命,真的只是环境的附庸么?
一生,真的不管如何挣扎,如何振奋,如何淡然,如何头破血流,真的只是一场匆匆而逝,并无观众的表演么?
永恒?有界有恒,无界永恒?只有在这里,只有从创道者又或者说那个创世者的口中,才能以高高在上之姿,真正定义永恒的含义么?
一阵恍惚之后,唐玄觉得自己应该悲伤,甚至会觉得孤独无助,可却没有。
他笑着,笑容依旧爽朗好看,眉头舒展着,眼神还是那么深邃而平和。
有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脑中喊着:放弃吧、回头吧、没有力量支撑的你,即使有那朵花,也不算什么;悲观吧、绝望吧、颓然吧、自暴自弃,这样对你,才是种解脱。
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像是那个创道者。
“住嘴吧!”,唐玄蓦然向天一指,大声叫嚷起来,随后又微笑着,眼波温柔的逐一扫视周围的虚无,彷佛那里出现了一道道他所熟悉的身影一样,深情而专注,“等着我,成功了,我便回去,咱们便一起度过这无穷无尽,没有天荒地老,再无悲伤离愁的祥和岁月,同享共同;不成,我先你们而去,也算没什么遗憾了······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向前走,才是最合我心意的选择。”
回头,就算是永恒,但那也只是一个人,寂寥的身影横陈千万世界之上,悲泣不出,眼泪已尽,寂寞悲凉的独处牢狱;向前走,虽然坎坷,还有未知的磨难,但前方却是心所安住之处。
苍梧山的幻影彷佛从唐玄眼前掠过,而誓言之所以神圣,不在于每天的祷告、祈求次数和那时那地所下的决心、所发的宏愿,而只是每到此时此刻,从心里作出的百死不悔的抉择。
唐玄不再迟疑,拢了拢衣袖,掖了掖衣襟,双足用力,跳上了一个大的夸张的黄土颗粒上,触手温润坚硬,可唐玄撞击其上的时候,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激起漫天飞扬,如同头颅般大小的更细微的沙尘。
一阵灰头土脸,手忙脚乱之后,唐玄的周身上下,皮肤连同黑色衣衫都成了土黄色。
看来,不能用跳的······唐玄慢慢爬起身,久违的酸痛感让他有种宇内世界纵横,太阳里面晒太阳的生活,恍如隔世一般。
喘息片刻之后,唐玄目光瞄向下一个距离自己三米左右的黄土“颗粒”,嗯,是个危险的距离,瞅了瞅自己衣衫上的裂痕以及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大片擦伤,唐玄慢慢的抬起腿,迈出第二步。
·······
这是一个一旦深处其中,让任何生灵都无比自卑的巨“大”花园,以其方寸之间,勾连变换之玄奇、浓郁的界力之上的力量、大,而霸凌一切敢于来此之生命的身心;同时,也是一个在门外,光用眼看,平平无奇的世界。
在某些存在的眼中,唐玄就像是一个卑微而毫无存在感的微生物一样,翻翻滚滚、跌跌撞撞的蜿蜒的向着无数距离之外的银白色进发着。而这样愚蠢的,似乎只具有本能的“微生物”,与唐玄再宇内世界时,定义的那些“非主流本能生命体”何其相似。
而微生物,就算有着冠盖天地的元气之花,可惜豪无世界之力支撑,更是元气丧尽;就算带着那个创世者永恒之器,可那玩意儿直到此刻,更像是装饰物一样的存在。它,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可唐玄毕竟不是微生物,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存在,都无法感受他内心的执着与火热。
而翻滚在黄土颗粒之海中的“蝼蚁”,不光在坎坎坷坷的前进中,不光摸索出来些更快通行的经验,竟还苦中作乐的咂摸出点乐趣儿,时不时的还边咳嗽,边哼出不着调的小曲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