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慌什么!”石碑声音淡淡却又苍凉空幽,无上威严,更有对万物苍生甚至是自己的冷漠。
“世界初开,鸿冥立世!想伏天、故老、共天、畲疆等以神通,威凌世界,逆成道规则以啸天,虽未击穿永恒,绝断轮劫,却以河图、江书、通天三大鸿冥至宝于天地湮灭之日,为我神灵族留下后世重生的种子!”
“山水连两界,一点在人间。”说到这,石碑沉寂了片刻继续发出声音,“当两界山于鸿冥外界感知到这个世界已再无轮劫,已经永恒的时候,便自动触发了鸿冥降世的契机……又到了我族重新掌控世界的时候了……”
声音苍凉,语速缓慢而空旷,却有种毋庸置疑,理所当然的浓厚味道。
“多亏了那小家伙不断寻些灵器孕养两界山……谁家小子来的?不重要了……若有些背景,也不至于被提炼成“惑魂灵”……轮劫竟然不见了,也感受不到那股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气息……难道?”
“呵呵,不管你们做了什么,不管你们如何努力将世界变成这样一个生灵主宰界,可生就是生,天生下且贱,凋零易逝,脆弱不堪,超脱只是传说;灵就是灵,哪怕生下来是个傻子,那也是尊贵的灵…………这是,神谕!”
石碑发出一连串呢喃之后,蓦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笑声中,一小块五彩斑斓的仿佛石块一样的东西,从鸿冥世界金光闪烁的大字中,挤了出来。
此石块一出,整个世界都震荡了起来,而一圈彩色涟漪横扫之后,远处那在唐玄引诱下,自相残杀已经到了尾声的异兽群,能量潮,陡然凝滞了起来,而唐玄无我、有我两式的切换不由得慢了一瞬。
随后,唐玄周围一切崩散一空,他只觉得眼前彩光大放之下,周围景物一阵朦胧,再出现时,已是一片陌生的世界。
……
这是一片什么样的世界呵,黑与白交错纷杂,淹没了其他色彩;天如同漏了一样,不断倾泻下无尽的洪水,远看,就像是无数巨瀑从天而降;大地波涛浪涌,疯狂咆哮,无处宣泄,而在波涛中载沉载浮的,全是那种半人半蛇的生物。
他们很怪异,起码从神情上以及不断挣扎甚至被狂涛卷走的情况下,看的出来,这如同末日一般的环境并非他们想要的,但他们每一个,表情都麻木而冷漠。
看的出来,它们每一个又或者说每一条,都不是游泳健将,又无力反抗什么,毕竟放眼天下,皆是浊浪涛涛。可是它们绝不挣扎、即使被狂浪卷走,淹没,吞噬,也都保持着呆板的脸,而且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每一滴水,无情而狂暴,泛滥在这个世界;每一个蛇形生物的眼神,都让唐玄觉得悲哀,觉得浑身发抖,更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正在一片漆黑荒芜的深渊里不断向下极速坠落。
闭上眼睛,都是浮肿泛白的皮肤,麻木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灵魂,却又异常的安静和谐,整个天地,都是这样一副凄惨的画面。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古怪的空间,真实而又虚幻。平息半晌,唐玄有些疲惫的望向四周,身影在虚空中飞行远去,绕过如同天幕一样的水瀑,开始探索起这片空间来。
……
意识上过了许久,唐玄在一处轰响的水瀑旁,面色有些凝重,然后缓步走过去,然后整个人如同虚幻一样,从巨瀑中穿过。身上丝毫水汽都无,他望着远处无数水龙倾泻的场景,沉思起来。
可以看,但无法触摸,身体周围似乎存在一层无形的隔膜一样,自成一个独立空间,与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独立空间随着唐玄的移动而移动,很大,起码任凭他的元气爆涌,法相擎天,神意横扫都无法触碰到它的界限。
对于洪水世界而言,唐玄似乎透明不存在的,而对于唐玄而言,眼前的世界更像是一场梦。
沉思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始终看见,始终无法触摸,始终有层看不见的隔膜,他与这个世界。
唐玄盘膝坐在虚空,如同一座雕像,望着眼前无声无息更和谐异常的惨烈,一动不动的望着,良久,良久,在这个无法界定时间的世界,在这个格格不入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世界。
世界无我?那也只是针对大宇世界而言;世界有我?没有了孔仙仙等一众熟悉面孔的空间,即使再大,又怎能产生融入与默契?世界是我,既然无我,有我都分不清楚,那么,这片世界又何曾是我?
太长时间,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流逝而过,而唐玄面上的表情,从激愤中悲悯,沉思且不断变幻中,向麻木与呆板一点点的转变着,而他无知无觉。
这个世界真正能够杀死生灵,使其连绝望的心绪都无法升起的极致被动绝望,从来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刀枪火炮,身体折磨······而是这种无形无相的侵蚀以及无处不在却又毫无所见的愚弄。
渐渐的,唐玄身体虚幻起来,透明的身体中,那轮廓状的神意与魂魄,也逐渐暗淡。
鸿冥有术,神石补天。幽幽困顿。
而鸿冥世界中,书写金光大字的石碑熠熠生辉,在扶摇等人连番叩拜,表达全身心的敬仰之情的同时,又悠悠的飞回到云烟深处,世界最高处,消失在灵民视线之外。而那个深深隐藏在石碑内的鸿冥上神,更是将一言不发的威严渲染到了极致。
此时,广场上空的光线再次温柔而多彩起来,馨香又起,各种珍禽异兽往来,悦耳又让人沉醉的乐曲声更是悠悠响起。
······
不知什么时候,唐玄所处的“补天界”那暗沉的天空中出现丝丝缕缕的彩光,彩色的光带逐渐代替了满布世界的飞瀑,向下拖曳出柔和的光带,姿态柔美,速度轻柔的抚向洪涛中那些人首蛇身的生灵们。
洪水快速消退,露出黑褐色满是泥泞的地面,而它们下半身在泥泞中蠕动着,沐浴彩光之时,缓缓扬起苍白的面孔,呆滞的眼神中,浮现一缕缕光。在唐玄眼中,这眼光中充满复杂的情绪:热切、渴望、感恩,甚至还有着善良与温和交织,目光深处,还有淡淡的沉醉与不舍。
彩光倏忽到了这些生灵头顶,将其笼罩之后,转而便向上伸展回缩着。而这个时候,它们中不少缓慢而坚定的伸出手,苍白的肤色,长而脏污的指甲,颤抖的手臂,伸向光,而光却在高空深处,亮起一个光点之后消失不见。
轰!轰!轰!
暗沉沉的天空中,响起沉闷的轰鸣声,接着,飞瀑轰然而下,很快的,这个世界又变成一片毫无希望的汪洋。
唐玄望着,目光追逐着光,不知怎么,眼神中也有不舍,就在刚刚那彩光临体的时候,他感受到复杂而又让人迷恋的温暖与生机,蓬勃而又充满希望的力量,这种感觉很舒服,很放松,让他很不舍。
可彩光却来的快去的也快,吝啬而又充满不容置疑的味道,如同绞尽脑汁之后出台的恩赐,机关算尽之后,只留下点点淡淡的余味。唐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并未伸手指向光,当身体被飞瀑淹没之后,他的神意与灵魂渐渐苏醒了过来。
转目下方,那些继续浮浮沉沉在洪涛中的生物们,偶尔的目光投向唐玄,随后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处境中,只留下麻木的让人心惊的冷漠。伴随着彩光消失,它们眼神中的复杂的情绪快速消退,转而又是一副苍白的面颊,空洞的眼神。
“世界,有我么?”唐玄忽然笑了笑,在飞瀑的轰鸣中,在水液漫天的周遭空间里,缓缓伸出一只包裹着淡淡白光的手。
水珠冰凉,而头顶滔天怒吼中砸下的粗大水柱,并没有带来什么压力与重力,只有细碎密集到恐怖的侵蚀之力,向唐玄身体包裹而来,不断侵蚀着,似乎想要将他彻底浸透一样。
喃喃出口之后,唐玄并未再次出声,而是沉默着,沉默中,缓缓闭上双目,通过掌心处一蓬流动的水液,感受这个世界。
有界,不规则的形状!
上方无数孔洞,孔洞喷出来的水降落之后,形成飞瀑。
水?不过是普通的水,不过里面被各种贪婪、恩赐、压抑、索取、等级森严等情绪所充斥。
边界暗沉,似是一种不知名的固体存在,而里面流动着的,赫然正是异种能量本源。
“这是个装人的器物?”唐玄慢慢睁开双眸,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整个世界的本质是异种本源能量,而这种能量,在其神意探索中,不断与他本身的无界之力互相冲撞、抵消,更给他的元气造成了极大的消耗。
低头叹了口气,唐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鸿冥世界的人,为什么绞尽脑汁的创造出这样一种器物,只是为了渲染鸿冥世界的强大与上神的威严么?
而神是什么?不过是曾经存在的生物一种,一个名词,仅此而已。
慢慢站起身,唐玄站在虚空,再次望了眼下方那些麻木的生灵,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怒斥么?拯救么?悲悯么?
怒其不争?可这样的世界,让它们怎么办?
拯救?拯救出来的不过是一个个灵魂已经被侵蚀一空的行尸走肉,毫无意义。而且身体内流动着绿色点滴的它们,离开这样一个世界,就会消逝而去,自己的拯救与对方想要的,似乎并不一致。
悲悯么?连自己都不觉得可悲的存在,又哪轮得到局外人来同情?
踏空而去,不再回头,自身融入这片空间的唐玄,下一刻出现在入目黑黝黝满是斑驳如同墙壁一样界壁面前,凝目皱眉之后,随即一拳轰出,不知不觉间,心中所有的愤懑也伴随着这一拳,倾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