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老爷站在灵牌前面，怔怔的看了半响，心中却泛起了以往无数和崔氏的回忆。
当年，他风流年少，她娴静温柔。
揭开红盖头的那一刻，那抹含羞带怯的眼光，瞬间捕获了他的心，从此，他俩耳鬓厮磨，鹣鲽情深。
她将他的一切事务，料理的井井有条，而他，也于成亲当年，蟾宫折桂。如花美眷在旁，功名利禄在手，家庭功名的双丰收，让苏大老爷登上了人生的第一个高峰。
那段往昔是那样的美好...
然而，是为什么渐渐就变了呢？
苏大老爷心中有了一丝怔忪...是什么，让那张娴静温柔的脸上，挂上了生疏淡泊的笑容，让他们的距离，看着越来越近，实际上却越来越远呢...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大老爷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了魏姨娘的身影，他心中隐隐浮起一个念头，待他仔细想时，却已经消失不见。
苏大老爷微微叹了口气，退后两步，说道：“今日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上门拜祭，歆瑶，你要管理内务，才哲又病着，那么这里的上灵祈福事情，就让歆婷多担待一些。”
苏歆瑶点头应了。
苏大老爷这时却才突然发现，苏歆婷不在这里，不由脸色略略有些不悦，“歆瑶，你妹妹呢，她在哪里？”
魏姨娘之前听了苏大老爷说的，让苏歆瑶管家的话，就知道不妙，一面盘算，一面心里恨恨的想，这大姑娘竟然也不知给老爷灌了什么迷药，老爷竟然就将这管家的权利给了她，自己的有些手脚，却要注意一二了。
却突然听到苏大老爷问苏歆婷的话来，她立时知道不妙，忙抢先说道：“歆婷昨晚跪了一夜，今早实在是撑不住了，因此才刚去休息了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庞氏打断了，“魏姨娘真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儿吗？兄长明明是问歆瑶，却不知你一个姨娘，怎么就插言到主人的交谈中来了。
魏姨娘脸皮一下涨的通红，但想着自己往常在苏大老爷面前的不同，强自说道：“妾身只是说明一下二姑娘的去处罢了，崔夫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这里好歹也还是苏府。”
魏姨娘说了这话，本以为点拨一下庞氏的身份，苏大老爷就会因为庞氏作为崔氏娘家，却妄图管教苏家的人，心生不悦，从而顾怜自己。
却不想到庞氏也不是个是省油的灯，她性子虽然直爽，却也不是任人欺辱都不还嘴的。
庞氏也不直接回应她，却只对苏大老爷说道，“兄长，贵府姨娘也说了，我不过是一个外人，怎能插手到苏家的内务，想来这接待客人的工作，我作为外人，也不适宜，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回府了。”
魏姨娘心中顿时知道不好。
苏大老爷果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若是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自己的小妾得罪了客人，这客人本还是自己请了，专门来帮自己家料理事务的，那自己在官场真的要成为一个笑柄了。
他忙转身对庞氏说道，“弟妹何必和一个奴才计较，还请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不要见气才好。”
庞氏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用眼来看向魏姨娘。
魏姨娘内心挣扎，庞氏这一招以退为进，她再明白不过，只是要她现在认错，她却还是有点下不来台。
多年来在府中，除了崔氏，也就算她了。本以为崔氏走了后，自己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却不想这两日来却诸事不顺，不但昨日被苏大老爷处罚，今日还被人当众奚落，这不但让她心中一时无法接受，面子上却跟下不来。
但苏大老爷却哪有那般明白她的心思，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却没上来向庞氏赔罪，怒喝道，“魏氏，还不快来向崔夫人赔罪！”
魏姨娘还是第一次听到苏大老爷这样的语气，惊的瞪大了双眼来看苏大老爷，见他双目远瞪，怒气冲冲，眼中一下滚下泪来，勉强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已经跪了一夜，膝盖早麻的没有了知觉，挣了一下，又跌坐到了地上。
但她的一番动作却没让在场的人心软，在场的主子都是冷冷的看着，下人们微微瞥了一眼，都压低了目光，不敢多言。
魏姨娘见苏大老爷依旧不说话，心中顿时更觉委屈，眼泪不由就流了下来。
“老爷，妾身...妾身...”她哽咽了半天，心底却也知道，今日不道歉定然是躲不过去了，勉强挣扎着挪动向庞氏的方向，说道：“贱妾出言无状，还请崔夫人不要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贱妾这一遭。”
说着，她眼底的泪滚滚而落，一半是做戏，一半却也真是有感而发。
毕竟进入苏府这十多年，她何尝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苏大老爷也劝道：“弟妹不要生气了，这贱人回头我再好好处罚。歆瑶，你吩咐下去，再罚魏氏一年的月例，以儆效尤。”
苏歆瑶在一旁应了。
庞氏听了这话，脸色已经淡淡的，冷冷说道：“若是在我府上，有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早就好好教训了，只是这始终是我姐姐的地方，算了，看在你家故去夫人的面子上，我也不和你这奴才计较了。“
她说完这话，微微向苏大老爷行了行礼，“妹子刚才只是一时激愤，若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兄长见谅。”
堂上的气氛，这是才又和谐起来。
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姨娘！你怎么了！”
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面容姣好，眉目俏丽，一身孝衣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来人正是苏歆婷。
苏歆婷是刚刚才被一个小丫头唤醒的，她也精灵，知道让松香去收买两个小丫头，若是自己父亲过来，就马上来通报她，因此才能在这时出现在厅堂门口。
她看了室内的场景，此时苏大老爷正一脸歉意的和庞氏说话，庞氏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容，而地上的魏姨娘，却是一脸凄苦，正一脸哀求的看着两人。
苏歆婷心中一阵怒气上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生母这样的情形呢。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她急步上前，一把将魏姨娘从地上扶起，急道：“姨娘，你怎么了？可是谁让您受委屈了？”
苏歆瑶矗立一旁，却不说话，只微微垂下眼帘，心中冷笑。
虽说让苏歆婷去歇息就是要设个圈套让她钻的，但没想到，她竟然也很聪明，竟然也会安排人手，在这个时间赶了过来。
只是，这样的一处好戏，虽然不在自己的计划中，却也是极好的变故。
果然，苏大老爷脸色骤变。
对面苏家族婶和庞氏的脸上，都有了些表情，苏家族婶脸上是怒意，庞氏脸上却是一股古怪的笑容，只是苏大老爷此刻看来，怎么都觉得有些讥讽的意味。
他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歆婷，你不好好的为母亲守灵尽孝，却跑到哪里去了？”
苏歆婷平日也不是那样愚钝，只是这两日，却未免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崔氏过世，让苏歆婷分外憧憬母亲掌势后的美好日子，以后在府中可以压过苏歆瑶的期望让她心中更是畅快，而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只是小睡了小半个时辰，她的头脑反应，却比平时迟缓了许多。
因此，若是在平时，她定然会先认错服软，而现在，却直接和苏大老爷对上了。
“父亲，姨娘一向温顺和婉，今日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要这样责罚她？您看，她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魏姨娘一听这话，顿时知道糟了。
苏大老爷从来都在府中说一不二，生平最看重的就是孝道，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小辈的忤逆，而苏歆婷此刻，虽然是维护她，但更多的，却是触及了苏大老爷的逆鳞。
果然，还不待魏姨娘出言求情，就听到苏大老爷说道：“歆婷，你这话，是在指责为父吗？”
那语气中，竟然蕴含了无比的怒意。
魏姨娘身子一寒，正要伸手去拉苏歆婷，却已经晚了。
“父亲，母亲这样的委屈，难道您看不出来吗？不管怎样，您也不能为了旁人，而让母亲伤心啊。”苏歆婷眼中只有魏姨娘脸上的眼泪，言语中竟然也不顾称呼了，伸手就要去帮魏姨娘擦拭，却没注意到苏大老爷的表情和语气。
其实苏歆婷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平日苏大老爷虽然威严，但因为魏姨娘的关系，和苏歆婷可爱乖巧，时常在他面前撒娇卖乖，因此对这个女儿却极是疼爱的，而长期下来，苏歆婷自然也对这个父亲多了一丝随意，而少了几分怯意，若换了其他儿女，定然是不敢在苏大老爷面前这样说话的。
“你...歆婷，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你叫姨娘什么？”就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苏歆瑶却仿佛被打击到了一般，脸上变色，口中却急急的呼喊了出来。
魏姨娘闭了眼，心里知道，今日这事，定然再不能好好了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