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阴天。
凌泠泠坐在马车里,撩开了车窗,探了个头出去,帝都依旧繁华,街道的血迹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污。
小摊小贩们的热情洋溢的吆喝着,仿佛几天前帝都的那一场叛变都是一场梦,甚至连噩梦都算不上,在他们的心底不会留下一点阴影。
赫连天策今天换了一身清爽的水蓝色锦缎,一身贵族的常服,看起来像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难得出一次皇宫,不用和大臣们斡旋的时光里,再加上美人在侧,他的心情更是不错。
修长挺拔的身躯斜倚在马车的卧榻里,赫连天策俊美的眉目微微的阖着,闭目养神。
华贵的马车里,香炉阵阵的檀香清新凝神,让人心旷神怡。
看了好一会儿,凌泠泠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不经意间,瞟过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看见他优美的唇瓣带着浅浅盈盈的笑意,就连他闭目养神的模样,都能让她被帅了一脸的血。
男人成熟而邪魅的脸带着笑,刀削一般的五官轮廓分明,她默默的咽了下口水,真是极品。
赫连天策依旧微阖着眼,未卜先知一般的娓娓道来:“绾绾,你终于看朕了。朕还以为你你打算一直观赏着经商小贩,直到我们逛完街回去呢。”
凌泠泠被最后一句话震住了。
她现在才想明白,原来现在是陛下在陪着她逛街?
还真的是追求她吗?像正常的情侣那样……一起逛街?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些小摊贩,不如,我们一起下去逛一逛。”
忽然,远处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清音,悠扬沉浑,涤荡心灵,洗尽铅华。
凌泠泠侧耳,倾听,忽然觉得很迷茫,很恍惚。明明是第一次听。
那种旋律,似曾相识,悠扬的琴音却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听着,听着,她的心蓦地一震!
这个曲调,分明就是你
听着听着,她只觉得听得耳根子都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正在偷情,然后被品行高尚的父母师长得个正着的,这琴曲的清音让她尴尬羞愧,比在她的脸上扇耳光还要难受。
她鼻子酸溜溜的,脸色苍白,耳根发红:“我……陛下,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弹琴?这曲子好特别,就好像是有人在扇我的耳光,让我觉得自己很……”
赫连天策被浴染黑的双眸却没有一丝的清明,他的眼中都是她娇媚的容颜,他的鼻息里都是她的香气,他的耳朵里都是她甜美动听的声音。
“安安,你在说什么?什么琴音,朕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后,他开始一点一点的亲吻她的眼睛,眉毛,脸蛋,唇角……
缥缈的古琴声从远处传来,不绝于耳。虽然,对于普通的人来说,这个音量很微弱,但是,凌泠泠却觉得如雷贯耳,若空谷绝响。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角留下来,砸到她的手背上,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全身都在颤抖着。
眼睛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眼泪簌簌的落下,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他在她的身上四处点火,亲吻着她的精美绝伦的五官,蓦地,吻到了她湿润的脸蛋,沾染着泪痕。
咸咸的,湿湿的……
赫连天策这才警觉过来:“安安,你为什么在哭。”
“我……我不知道……陛下你真的没有听到琴声吗?”
赫连天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让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凝神屏息,果然听到了一点点微弱的琴声。
他微微凝眸,哑黯着声音道:“有。在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弹琴。而且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安安,你是怎么,这个琴音有什么不对劲吗?为什么会让你这么悲伤?”
她静静的趴在他的胸膛上,任凭着自己的眼泪淌下来,微微的闭着眼睛:“是这个身体在悲伤,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穿过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陛下。我不可能听到过这个琴声,然而,我却觉得这个琴声很熟悉……”
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揪紧。
但是,赫连天策的表面上还是依旧从容镇定:“凌那我们要不要去见见这个人。”
凌泠泠蓦地睁开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神中忽闪着不安定,她犹豫了半天,然后缓缓道:“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去找他了,陛下,你也知道我不是‘我’,我只是空有‘我’的皮囊而已……没有必要再去认他。”
凌泠泠的心里咯噔一跳,心跳就漏了一拍。
为何她这么肯定弹琴的人是‘他’?
‘他’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他’似乎就是在找她。
她的心慌,手在抖。很想见到‘他’,可是又害怕见到‘他’。
蓦地,一双温热而干燥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她颤抖的双手。
凌泠泠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坚毅冷静的目光,她惊慌失措的花容撞进了他的眸底。
赫连天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沉声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不会被她心里残存的情感而控制的,对不对?”
明明是疑问句,但是,说的温柔动听而又坚定,对她而言,就像是一粒定心丸,
凌泠泠恍然的点点头:“对,我是我,‘她’是‘她’……不管是‘她’爱的人,还是‘她’恨的人,都与我无关……”
凌泠泠紧紧的捂着耳朵,可是,她依旧能很清晰的听到那悠扬的琴声,那个琴声似乎贯穿了她的灵魂。
随着马车的行驶,他们离琴声就越来越近了。
忽然,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救命啊——救命啊——”
凌泠泠在马车里听到一个孱弱的女孩子在呼救。
暗卫装扮成的车夫靠近了马车门,向着里面说道:“老爷,前面有人闹事,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赫连天策一手抱着凌泠泠,另一只手紧了紧悬在腰间的长剑,危危的眯起眼睛:“什么事?”
“几个男人在强抢一个弱女子。”
赫连天策冷声道:“去解决他们。”
凌泠泠被赫连天策抱在怀里,两个人贴得很紧,所以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在绷得紧紧的,很紧张,随时都在准备着战斗。
凌泠泠趴在他的胸口上,低低的唤了一声:“陛下,你怀疑他们蓄意接近我们?陛下的行踪应该没有泄露出去吧?”
赫连天策摇摇头:“朕没有收到消息。可是,万事都得小心。”
凌泠泠慢慢‘哦’了一声,然后就也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周围发生动静,神经紧绷着,时刻准备着一发生危险就逃跑。
没过一会儿,车夫就回来复命了。
车夫靠近马车的门,小声的禀报着:“老爷,那个小姑娘救下了,可是她跪在地上不肯走,一定要报答老爷的大恩大德,要为老爷为奴为婢。”
赫连天策眉头都不皱一下,声线冰冷而清晰,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撵走。”
“是,老爷。”
凌泠泠心想,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
她当初能在赫连天策的手里活下来,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很是心惊胆战。
可是,那个被救的姑娘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了马车的脚下,抱着车轮哭诉着:“老爷,老爷万福金安!奴婢是香兰,孤苦伶仃,无家可归,希望老爷能行行好,让香兰为老爷做牛做马,香兰都无怨无悔,一辈子报答老爷的大恩大德。”
凌泠泠蓦地一怔!
香兰,是香兰!
她藏身在上官世家的时候,就是香兰在照顾着她,没错,这个就是香兰的声音。
大概,是自从上官府邸惨遭灭门之后,香兰就无家可归了。
每每一想起上官世家,凌泠泠就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
凌泠泠对赫连天策说:“陛下,你救了她,要不,我们好人做到底,就收留她她?”
赫连天策冷漠的说道:“朕没有救她。只是嫌她当了朕的路而已。”
凌泠泠继续劝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在她的心里,你就是她的救命恩人。陛下你不是总喜欢收留想寂惊云那样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会对你忠心耿耿的。”
赫连天策微微的叹了口气:“既然你想,那就收了那个小奴婢。”
“谢陛下。”
凌泠泠从车里走出来。
映入眼帘的就是香兰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她一双手紧紧的抱住马车的车轮,虽然赫连天策的车夫重复了三遍警告,但是香兰始终不肯走。
她不相信刚刚救了她的好心的老爷真的会砍掉她的双手。
而且,她已经没有出路了!
“住手。”
凌泠泠冷斥一声,把装扮成马扯车夫的暗卫给吓住。
香兰猛地抬起头来,看见凌泠泠,香兰整个人都像木头人一样呆住了。
凌泠泠知道香兰肯定认得她,可是,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跟香兰说什么。
衣衫褴褛的香兰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凌泠泠,在她的袖子里藏着一把珊瑚钗,那是她的姐姐秀兰临死前给她的,香兰刚刚准备用这只珊瑚钗自尽,一保住清白,但是现在看到了凌泠泠,她只想用这只钗,狠狠的扎进凌泠泠的心窝里。
香兰哀默冰冷的目光望着凌泠泠:“安夫人,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香兰这些日子过得很是凄苦……”
香兰的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赫连天策刚好从马车里出来,看到香兰眼中有杀气,他的眸色一狠,立即拔出了长剑,一个虚晃过去。
香兰被堪堪擦着她睫毛多去的剑刃吓尿了,然后一个趔趄就跌倒地上。
而凌泠泠的人此刻都已经被赫连天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凌泠泠有些生气:“老爷……你,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乱砍人?!”
赫连天策垂眸看了凌泠泠一眼,冷冷的哼着:“我不分青红皂白?”
凌泠泠知道自己失言了,眼前的这位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爷。
凌泠泠憋屈的说:“不,我刚刚说的话收回。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说是红的就是红的,你说是白的就是白的。”
赫连天策心底一声轻叹,她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就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
所以,当凌泠泠再次推开他的时候,赫连天策也没有阻止,而是让她就这么跑向了滚在地上那个脏兮兮的女人的旁边。
凌泠泠伸手将香兰扶了起来:“香兰,没事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香兰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紧紧的拽住了凌泠泠的衣襟,面目狰狞,抬起手来就往凌泠泠的胸口上刺!
“去死吧,你害死了那么多的人,你这祸害!”
凌泠泠反应很快,但是,她此刻却怔住了,因为香兰说她是杀人凶手……
她的心狠狠的被揪紧,发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