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泠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又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已经是黄昏了。
一醒来就是黄昏,感觉人生好绝望啊。
“小喜,小喜……快进来,把灯都点亮!”
“哎,好的祖宗!”
不一会儿,明亮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庞。
小喜惊呆的看着凌泠泠:“哇,你的脸色好漂亮啊,就像桃花一样……”
凌泠泠脸上微微一热,这个……不止是脸,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刚刚,她好像是在梦中?
可是,如果是梦的话,那又太真实了。就好像他的人就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沉重的呼吸。
“小喜,我睡着的时候,陛下有来过吗?”
“没、没有。”
凌泠泠慢慢的‘哦’了一声,那可真是……真是她在做春梦了。
她这算是食髓知味么?
凌泠泠正这么想着,忽然,金宝宫的门外走进了一个宫婢:“凌姬大人,寂惊云求见。”
“哦,那叫他进来吧。”
凌泠泠做梦都没有想到,寂惊云居然是拄着拐杖进来的。
凌泠泠本来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端坐在凤榻上,摆出了一副娘娘的范儿,但是,一见到寂惊云伤的这么重,也坐不住了,她蹭的一下从床榻上站起来:“谁把你打成这样?!”
寂惊云心有愧,低声道:“那个小孩子。”
凌泠泠愤愤不平的踩着步子:“你傻啊,他们打你,你不知道跑啊?”
寂惊云睁着唯一一带着淤青的独眼,冷漠的望着她:“我以为他们是讲道理的人。”
凌泠泠差点笑出了声,但是……她想想这样很不厚道,于是就忍住了:“你不像是个讲道理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
小喜捂着脸:“咳咳!”
凌泠泠白了小喜一眼:“别吵,没事一边咳着玩去!”
小喜郁闷住了嘴。
“寂惊云,你来找我什么事?”
寂惊云从胸前抽出了一封信,递到凌泠泠的面前:“还记得那个孩字叫你女鬼吗?”
凌泠泠脊背一凉,还真的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唔……那个小孩挺奇怪的,一见面就说我是女鬼……呃,可是我怎么觉得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啊?我连他的样子都不提记得清楚了。”
“那个小孩的主人,想见你。”
凌泠泠蓦地一震:“他的主人,谁?阎罗王?”
寂惊云又是一阵无语,直接把信封交给了她:“去不去,由你。”
凌泠泠打开一看,里面只装了一片梅花的干花瓣,凌泠泠想起了某个贱人,不禁嘟嘴微微一哼:“晦气!”
寂惊云看了凌泠泠一眼,淡淡的反问道:“不去?”
“不去!有什么好聊的。他们都把你打成残废了,要是我去,他们打我怎么办?”
寂惊云想了想,这才明白陛下让他不要把缠在头上的纱布拆下来,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凌泠泠顿了一下:“寂惊云,你知不知道陛下让你送信的哪一家,是什么来头啊?”
寂惊云道:“墨庄的人。”
凌泠泠低低的应了一声:“哦……不认识。那也没什么好问的,就是觉得,墨庄的那个小男孩,好像认识我似得,觉得很奇怪而已,不会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吧!”
寂惊云默默的来了一句:“那个小孩儿,觉得你长得像女鬼。”
小喜扑哧一声笑出来。
凌泠泠皱眉:“寂惊云,你不要老是提醒我这件事情好么!”
寂惊云又道:“那个小孩已经追到皇宫里来了,在朱雀门等你。她一定要见你,我这是来给你传话的,那个小孩似乎有很多话要跟你聊。”
“不。我不想去。”
凌泠泠只要一想到那个小孩子那个奇奇怪该,神神叨叨的,她就不敢去。
忽然,门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凌泠泠心里一惊:“什么情况?”
寂惊云淡淡的解释着:“小孩子,没耐心。”
凌泠泠脸都绿了:“不是吧,那个小豆丁,一个人能闯进皇宫。”
寂惊云没有在回答她的话,而是提着剑就出去了。
凌泠泠也紧紧的跟着出去了。
金宝宫外的侍卫们,已经横七竖八的在地上到了一片,还有更多的侍卫在陆陆续续的往这里赶。
她看不明白,但是,寂惊云确实知道的,这个小孩刚刚踏进皇宫,要求见凌泠泠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先往金宝宫埋伏了玄衣卫。
凌泠泠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孩武功真的是出神入化,像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杀人机器……
额,这样形容可能有点血腥,因为这个孩子不喜欢见血。
可是,这个孩子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他每一掌打在敌人的身上,都让人能听见轻微的人骨碎裂的声音,听得凌泠泠的耳根发麻。
小白眼力十分的好,一看到凌泠泠走出去,就立即叫道:“三小姐!三小姐,我总算找到你了。”
她皱着眉头,额,这一次叫她三小姐了,倒是把鬼魂两个字去掉了。
凌泠泠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寂惊云问道:“寂惊云,那个孩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是的。因为他觉得你像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凌泠泠不想说话了,真是晦气啊。
寂惊云虽然昨天才被小白打得一身的伤,但是今天既然小白胆敢肆无忌惮的闯到金宝宫里来劫人,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阻拦他。
凌泠泠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记得直跺脚,一圈牛高马大的男人居然打不过一个身形单薄的汉子,她都不忍心看了。
凌泠泠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跨过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哀嚎着的侍卫们,尽量不要踩着他们,稍微朝着那个少年走进了一点点,对了,这个少年叫什么来了,好像叫小白。
“小白!你别打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被小白撂倒在地一直在吐血的寂惊云,将身边一个手脚健全的暗卫拉住了,哑声道:“去教武场,找陛下!”
每天的这个时辰,赫连天策处理完了朝政,都回去教武场练习武技,骑马,射箭。
快速的交代完了之后,寂惊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小白,万一他真的要劫走凌泠泠,他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拦住!
小白一听到凌泠泠的话,还真的立即住手,激动得眼泪汪汪的:“三小姐!又能听到你叫小白的名字了,真好!”
凌泠泠心头咯噔的跳了一下,难道她真的是……
她总感觉心里怪怪的,说不清楚是怎么个回事。
“三小姐,大少爷有事情要离开帝都了,我们昨天等了一个晚上,你都没有飘出来……大少爷说你是不要我们了,可是,大少爷明天就离开帝都了,你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一见大少爷!”
凌泠泠并不知道赫连天策给她的那封信,给的是谁,信上写着什么内容。
她昨天晚上经历太丰富,已经差不多把信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的。
而且,那封信她也是偷看过的,信上一个字都没有,她是在没有办法把那封信,和‘大少爷’的等待联系在一起。
凌泠泠郁闷的说:“小弟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白不答应,抱着凌泠泠的手臂就哭了:“三小姐,大少爷一直都在等你回家,你不要我们了吗?!”
凌泠泠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扶着小白问道:“对了,说了半天,我都还不知道你家的主人是谁呢?他叫什么名字呀?”
小白正要说话的时候,凌泠泠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马蹄疾声响起,她一抬头,“嗖”的一声,一柄羽箭如闪电一般破空而来!
凌泠泠完全惊呆了,却并不是因为那只羽箭瞄准的是她,而是因为,朝着她射箭的人是——赫连天策!
小白那个时候就在她的面前,抱着她的手臂。其实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判断不出那柄羽箭究竟要射的是她,还是小白。
满脑子都是赫连天策将羽箭射向她那一刻,黑眸中无情的冷厉,狠心!
那一瞬间,只有小白是清醒的:“三小姐!”
小白扑向了凌泠泠,帮她挡住了风驰电掣一般袭来的羽箭。
利箭狠狠的刺入骨肉里,顿时,鲜血四溅。
小白闷哼一声之后,喷了一口毒血,就缓缓的栽倒在了地上,闭上双眼,不省人事。
凌泠泠迟钝的摸了摸溅到她脸上的毒血,这才反应过来,小白刚刚是帮她当了这一箭?!
“小白!”
她扑倒地上,跪在脸色发黑的小白身边,双眼被泪水朦胧了,咬着牙盯着他背上的伤口,羽箭没入了小白的肩后,箭头上淬着毒,而且是剧毒!
好在那一刻,凌泠泠的脑子还是清楚的,她立即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颤颤抖抖的握在手里,用力的把眼睛里的泪水给眨落,好让自己看清了再下刀!
可是她的眼睛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虽然那支淬毒的羽箭是扎在小白的肩上,但是,她却觉得比扎在她的心里还要难受!
救人要紧!
就算泪眼朦胧的,看不清手腕,她也一狠心就握紧了匕首,胡乱的扎向了她纤细的皓腕。
下刀的那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捉住了!
男人的大手一个用力的反缄,她手上的匕首就被干净利落的卸掉了。
然后,那只到这微茧强有力的大手,抓着她的皓腕向上一提,她就轻而易举的被带进了男人的怀里。
“放开我!”
她挣扎不开,甚至还用嘴巴咬!这已经不是平时的矫情了,而是真正的愤怒!
像铁一样冰冷的五指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狠狠的扳了过来,他的声音暗沉,嘶哑:“你千万不要告诉朕,你是自愿想跟他走。”
凌泠泠觉得她的脸蛋都快被男人给捏得变形了,她艰难的开口:“你也不要告诉我,刚刚你是真的想一箭将我和这个孩子,一起射个对穿!”
他的眼眸微微的沉了一下,第一次在这双清澈美丽的大眼睛里,看到这般刻骨的恨意,他原本以为,这个女人这么爱他,就会无条件的相信他,原谅他做的一切事情。
赫连天策的脸色依旧是冷峻逼人,口气生硬,没有丝毫的退让:“朕当然不会伤害你,朕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骑射,是他最擅长的技艺,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他很自信能刚好射穿这个少年,而不伤到凌泠泠半分。
凌泠泠呆了那么一下,几乎被他盛气凌人的气势给镇住了。
可是转念一想,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男人,一个昨天晚上刚刚跟你睡过的男人,今天对着你放箭,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自信到绝对不会误伤你,这是多么的令人心寒。
都说,男人会心爱的女人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赫连天策就是永远都这么理智,甚至都理智到了冷血的地步。
但是,她无法原谅的却不是他的这份过于骄傲自大的自信,而是……
“陛下,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扑过来给我挡箭?”
赫连天策淡然的解释着:“不管他会不会过来给你挡箭,朕这一箭都不会伤到你。这一箭看起来是射向你的。但是,实际上瞄准的确实他拽着你的那一只手臂。”
凌泠泠冷笑了下:“不对。小白的武功大家都有目共睹。恐怕在皇宫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不管到哪里都如入无人之境,这才是你最忌惮的地方!”
赫连天策没有否认:“不错。”
“我的眼力和内功都不比你差,我看得出,以他的身手……其实,其实是能闪到一边去躲开的,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为了帮我挡箭,所以才没有逃开的!”
赫连天策冷冷的望着她:“所以?这个刺客闯入朕的后宫,打伤朕的侍卫,还冒胆敢用手抓着朕的女人,你觉得朕应该请他坐下来喝杯茶,这样才显得比较男人么?”
凌泠泠狠狠的咬着嘴唇,娇嫩的唇瓣都快被要出了血来:“可是,陛下,你不该利用我去伤害关心我的人。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把为了我拼命的人,杀死在我的眼前,我做不到……”
冷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膜里:“既然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你闭上眼睛就好了。他为你做的事情,朕一直都在为你做,难道他做的更值得你感动,嗯?”
凌泠泠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赫连天策看见她沉默了,以为她已经屈服了,于是冷冷的下令道:“把刺客抬下去!”
她懵的反应过来:“住手!他不是刺客!”
赫连天策冷睨着她:“你这是在对朕,发号施令?”
她哀求的目光满是泪水:“刚刚他奋不顾身就我的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陛下,就当是为了我?”
男人冷毅的下颚,微微的抬起:“他是朕的敌人。”
凌泠泠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渐渐的逼出了深秋一般肃杀的凉意,她迅速的抽出了缠在她腰间的秋水剑,毫不手软的劈向男人!
赫连天策感受到了这丝毫不虚的杀气,几乎都不用思考,就是凭着身体的本能跃起,一个漂亮的旋身,躲过了。
矫若游龙的软剑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美丽的寒光,然后就被她反手架在了脖子上,是秋水剑极其的锋利,架在她的脖子上把她垂在脑后的几乎三分之一的长发都削断了。
妖娆的青丝如雪一般簌簌的落下。
那每一丝,每一缕,都落在了男人幽邃得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甚至比割他肉,剜他的骨,更让他不舍……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目光比男人的更冰冷:“陛下,放了这个孩子。”
赫连天策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女人凭着和他朝朝暮暮的相处,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男人阴沉的眸子里,透着冰冷的嘲笑:“朕不相信,你会为了这个人,自尽。”
凌泠泠抬起下巴,冷静平淡的叙述着:“我不会为了他自尽,但是,我至少会为了这个孩子……流血。就让我看看,我在陛下眼中,抵不抵得过他的一条命。陛下,他是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的人,你就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男人笑了。
他的小女人长出息了,还知道来威胁她了。
赫连天策望着她,明明在笑,可是她却好像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把剑放下。”
那种眼神,就像是动物都死绝了的森林,只有数不清年月的古木,郁郁森森,不见天日,让人毛骨悚然。
凌泠泠挺直了腰板,强自镇定:“你先放人!”
赫连天策没有多说废话,头也不回的对着羽林卫下令,但是,眼眸里确实狠狠的锁住了她的影子,那是一种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立即吞下腹中的冷怒。
赫连天策道:“放人。”
侍卫们把小白放下了,几乎是同时,凌泠泠也把手里的软剑放下了,直接奔到了小白的身边,然后取出解毒的药丸,塞进了小白的口中。
赫连天策就这么冷漠的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凌泠泠平静有冷漠的站起来:“陛下,送这孩子出宫吧,不要为难他。”
他冷淡的应了一声:“好。”
“让小喜去送,我会让小喜把事情都讲清楚的,小喜是个老实宽厚的孩子,小喜去说的话,小白的主人一定会相信的。”
赫连天策当然知道,她是担心他会在半路上就将这个孩子活埋了,所以特意让小喜跟着,不让他加害这个孩子。
男人冰冷低沉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依你。”
说完,赫连天策就想走进内屋,凌泠泠却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陛下,请不要进入微臣的住处。”
赫连天策露出了一个冰冷而诡异的浅笑,但是,在女人的眼里,却是那么的邪魅迷人:“微臣?真的后宫里,没有微臣……”
“陛下,微臣的伤势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现在就能回天枢府了。”
赫连天策的眉头一凝,冷笑:“你不需要走,朕走。”
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又冷,又酸。
赫连天策不再看他,直接起身走出了她凤榻前的屏风,站在屏风的前面还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对着一直跪在外面的内侍官道:“摆驾芷云宫。”
内侍官显然都没料到陛下会要转到芷云宫。
赫连天策不悦道:“聋了?你这耳朵留着也没用。”
内侍官赶忙跪在地上求饶认错,然后立即拉着嗓子唱道:“陛下起驾,芷云宫——”
凌泠泠坐在凤榻上,明亮的烛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她透过那道薄薄的屏风,分明就看到了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嘲的笑意。
这个男人,和明显就是故意气她。
……
水竹轩紫色的琉璃灯下,凌泠泠坐在窗前看着星空发呆。
“祖宗,祖宗!小喜回来啦!”
满脸泛着红光的小喜,一踏进了金宝宫的寝殿,就异常兴奋的跟凌泠泠汇报着:“祖宗!那个小孩子,我给送到她主人哪里去了。哇!我还没见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的男人呢,那不是用英俊就能形容的,就好像是这个世间唯一的绝品!想谪仙,也像天人……让我们这些凡人都不敢对他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看到小喜一脸陶醉的样子,凌泠泠此刻却没有任何的心思跟她讨论美男子。
“小喜,你有没有跟他解释清楚,是他的那个小护卫先动手的……”
小喜笑眯眯的说:“陛下的事情,小喜一个字都没有提!那位神仙一样的美男是很通情达理的。他还跟我道歉,说是小白太冲动了。他说……你是肯定不会伤害小白的,应该是小白做了过分的事情。所以,才会被皇宫的护卫伤到。”
凌泠泠缓缓的点点头,若有所思:“这位神秘的主人,还是真通情达理得都有些过了。”
好像,那个男人真的很相信她。
她忽然生出一种想去见一见他的念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