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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语Ⅲ

大明女书商 三月江南 2389 2024-11-17 23:37

  “夫妻之间,女人家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做丈夫的,就是家里的天,他说什么,哪怕是错了,你也别跟他硬顶着,男人要面子,你处处驳他,他怎么受得了?宁可自己多受些委屈罢了。”

  忆茗想到黄杏娘平日里为人正是依着这条规矩做足了的,不由微微一笑,道:“这个我知道。”

  “唉,我真是不愿你这么仓促的嫁了。”黄杏娘抚mo着她的头发,感慨万千,“原本还能在家多留半年,许多事我慢慢地跟你细说,谁知道竟碰上这档子事!老爷也真是的,我千说万说都不听,你也答应的太利索了点……”

  “早晚的事,有什么分别呢。”忆茗想到只能在这熟悉温暖的闺房中再待一夜,忍不住也伤感起来,兀自嘴硬道,“我走了,你们心头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不用再记挂着了。”

  “怎么能不记挂?就是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们做爹娘的,也是把你们放在心尖上温存呀。”黄杏娘眼中闪着泪光,长叹一口气,“明天你出了门,家里一下就空荡了一半,再过一年半载你妹妹再一出阁,撇下我们老两口,日子还有些什么趣味呢!现如今我才知道老爷想的不错,家里头若没有男孩,眼睁睁把花朵儿也似的女儿给了别人家,这心里还真难受……茗儿,姑爷跟你年岁差不多少,知书达理的,想来能说到一处,若是你们和睦,吴老爷又答应,你们就常回家看看,好吗?”

  忆茗听她说的动情,原本冷淡的心不觉又活泛起来,鼻子有些酸涩,轻声道:“我一定常回来。”

  一语未了,早听见若茗道:“姐姐,你睡了吗?”跟着便见她风风火火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香囊,道,“我早说给你做个香囊,一直不得空,今儿回来赶着把最后几针做完了,赶得有些急,针脚粗糙了些,姐姐别嫌弃。”

  忆茗迟疑着接过,见是粉蓝、鹅黄、杏红各色绸缎扎成的玲珑心形香囊,底下细细密密穿着厚厚的排穗,端的十分下功夫。此时不知心中什么滋味,喃喃道:“多谢你费心了。”

  黄杏娘拉若茗也坐下,摸着她的手指道:“你多久没动过针线了?是不是又把手指戳破了?”

  若茗不好意思一笑:“果然被娘说着了,笨手笨脚的,刚刚扎了好几下。”

  忆茗百感交集,轻声道:“还疼吗?我给你涂些药吧。”

  “哪有这么娇嫩。”若茗笑道,“从五月间就开始做,一直没有功夫,耽误这么久。上回吴家下聘,我就想着赶到跟前送给姐姐,谁知道笨得很,死活做不完,只得又拖到现在。如今是再也拖不得了,姐姐明天就走了。”说着眼圈便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黄杏娘微笑道:“你姐姐出嫁是好事,你伤心什么……”话虽如此说,看看眼泪也快要掉下来。

  忆茗此时的心情,恰如乱成一团的细麻。因为他这个心结,这些日子以来对若茗的怨望、不平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然而,她真的如此在意这个姐姐吗?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怪?

  若茗见母亲伤心,赶紧忍住眼泪,勉强笑道:“娘,你也真是的,前些日子还把女大当嫁四个字说的嘴响,一转眼自己倒淌眼抹泪起来。姐姐嫁人是好事,有什么可难过的?再说了,姐夫又那么有学问,英俊儒雅,”说着拉住忆茗,“你见过姐夫吗?”

  忆茗脸刷地红了,嗔道:“胡说什么,谁见过他来!”

  “没见过总听人说起过吧?我问过端卿哥哥,说与吴家姐夫当年在学里会过面,最儒雅有礼的一个人,姐姐跟他肯必定是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那个人的名字令忆茗猛地一阵刺痛。恰在此时,听见黄杏娘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还特地去问端儿?也不怕不好意思。”

  忆茗狠狠咬住嘴唇,为什么要提起他?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端卿哥哥不就跟一家人一样嘛!”若茗笑答。

  忆茗使劲闭上眼睛,只要在这家里一天,就不能不听见他的名字。

  “姐姐,怎么不说话?累了吗?再多陪我们一会儿嘛,明天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这样说话呢。”

  忆茗勉强答道:“不累,你们说,我听着。”

  “别尽说这些没要紧的,茗儿,你看看还缺什么,告诉我,我赶着给你弄去,还来得及。”黄杏娘殷勤说道。

  忆茗摇头:“什么都不缺。”说完又是长长一段沉默。

  更鼓敲响三下。若茗无限惆怅地望着半残的红烛:“三更了,时间过得好快。”

  “哪里想到这么快就要送你离家了呢。”黄杏娘道。

  是啊,我也不曾想到。忆茗斜靠在床柱上,疲惫,厌倦,无奈,种种情绪交缠,人生之苦,似乎刚刚拉开序幕。

  黄杏娘轻声道:“太晚了,你赶紧睡吧,明日一早就要起来装扮,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

  “娘,我跟姐姐再说会儿话嘛!”

  “傻孩子,你再不走,姐姐睡不好没精神,怎么做新娘子?”黄杏娘拉着她站起来,柔声嘱咐忆茗,“别想太多,也别担心,有事尽管派人给家里捎信,娘家这么近,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忆茗点点头,亲自走至门前替她们打帘子,看着她们娘儿俩手拉着手,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房内重又一片寂静,烛花爆了一次,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忆茗环顾四周,熟悉的帐幔,熟悉的妆台春凳,熟悉的衣架绣棚,从明日起,这一切都将成为记忆。

  她忽然感到一阵恐慌。明天,就要走进一个陌生的大门,与一个陌生男人拜堂合卺,生儿育女。明天,她再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儿,清晨即起,洒扫庭除,画眉问夫婿,洗手作羹汤。

  人生忽然跳进了完全陌生的一章,她惶恐无助,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

  她伏在枕上哭了起来。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想不再听见他的消息,想摆脱妹妹的阴影,可为什么,代价却如此沉重?难道又做错了?还是人生根本就没有所谓正确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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