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保佑,保佑我儿平安归来,保佑婉儿母子平安——”香雾缭绕的大殿中,何莫愁双目紧闭,虔诚跪拜。
等她睁开眼睛,只见面前正有一页薄纸飘落。何莫愁心情激荡,颤抖着双手从地上拾起纸张。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字体,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我儿——何莫愁忍不住簌簌泪下,这青云观果然灵验。肯定是神明不忍见我和婉儿孤苦,降下神谕,可惜,从字里行间来看,我儿只怕一时不会归还。
到了这种时候,人心都需要寻找安慰。马封侯很能理解老妈的心情,所以这才又假借神像留书,他不想叫老妈和老爸,一直生活在失子的悲痛之中。
等吃过早饭,何莫愁精神大好,看到林婉儿也比在家时多了几分生机活力,于是便决定再停留一日。
在徐美人的提议下,一行人去林间漫步。本来,马封侯还想领着他们去泡泡温泉,可是又想到路途太过遥远,林婉儿行走不便,所以就给猴群放假一天,他则陪着老妈等人在林间溜达。
“好漂亮的野鸡——呀,这只野兔跑得真快——树上是什么鸟,叫得这么动听……”一路上,林婉儿和夏小雪咋咋呼呼的,看到什么都感觉新奇。林间空气清新,漫步其中,大有心旷神怡之感。
这里景色优美,气候宜人,等退休之后,来这养老好像也不错——何莫愁这样的女强人,都有归隐山林之感。
“哇,好大的野猪!”当大牙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引来林婉儿一阵惊呼。而石梁和徐美人则紧张起来,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只野猪不会想要报复吧?
他们是多虑了,大牙早就忘记了丧眼之痛,还吭哧吭哧地用嘴巴子接住小七扔来的苞米穗子,吃得格外香甜。
马封侯吱吱两声,示意今天放假一天,叫大牙自个去打食。其实,现在春暖花开,草木萌发,大牙并不缺乏食物,只是被青云观的猴子给喂馋了,所以马封侯的吆喝对它来说,不疼不痒,索性装聋作哑,就当听不见好了,谁叫你们都说俺们是记吃不记打呢。
呼啦啦一声,一只黑鸟从树上掠下来,落到大牙的后背上,一张**黄色的尖嘴,在大牙身上啄来啄去。大牙也不恼,反倒是趴在地上直哼哼,一副很惬意的模样。
夏小雪忽然掩口而笑:“这叫我想起一句俗语,老鸹落到猪身上,咯咯,太好笑了——”
“这是八哥,不是乌鸦。”陈二狗比较耿直,直接纠正小雪的错误,惹得这丫头吐吐舌头,然后瞪了陈二狗好几眼:都是黑乎乎的,谁知道是黑老鸹还是八哥。
其实,乌鸦和八哥在外形上还真有点相近,不过区别还是有的,比如说眼前这只八哥,嘴巴上边的位置,有一簇耸立的羽毛,这个就是乌鸦所不具有的;另外,八哥的翅膀下面有白色的羽毛,展翅高飞的时候,从下方来看,白羽呈现八字形状,八哥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至于八哥落到猪背上,当然是在啄食大牙身上寄生的虫子。这种情况在动物界比比皆是,许多动物之间,都有这种互利互惠的共生关系。
这只八哥大概是吃美了,蹦蹦哒哒地啄几下,然后就嘎嘎地叫两声,嗓门还挺粗,都快赶上乌鸦那难听的叫声了。
正所谓乐极生悲,猴影一闪,赤尻一下子窜上大牙后背,小爪子一合,就将那只八哥抓住,结果,那只八哥便叫得更加难听。
“别吃啊——”林婉儿惊呼一声,但是赤尻可不听她的,死死握着八哥,往嘴边凑去。
吱吱,马封侯连忙大叫两声,将赤尻喝住。二当家你怎么一点没有眼色,现在是一派和谐,你要是弄得那么血腥,岂不是大煞风景?
再说了,生存艰难,生命不易,同为山上的鸟兽,不能互相伤害啊。
小七也强烈谴责赤尻这种野蛮粗暴的方法,瞪着大眼睛跑上去,鼓着腮帮拍拍赤尻毛乎乎的小爪子。赤尻对小七还是很尊敬的,很痛快地将那只八哥递到小七手上。
可是,刚才赤尻不知深浅,小爪子比较用力,那只八哥显然受伤比较严重,翅膀低垂,脑袋也耷拉了,一双圆眼也眯成一条细缝,只怕活不成了。
“可惜了一只鸟,你这只猴子好可恶!”林婉儿一脸惋惜,自从怀了孩子之后,她对待弱小的动物,都充满了爱心。
旁边的徐美人担心好友的遗孀情绪受到影响,于是劝慰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此乃动物的本性。”
林婉儿其实也知晓这个道理,可是看到那只可怜的八哥,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本来好好的一场春游,都毁在赤尻的小爪子上。
马封侯也忍不住在赤尻的红屁股上踹了两脚,这群猴子没事就喜欢抓小鸟掏鸟蛋,这个臭毛病必须改正。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小七的身上忽然散发出黑白两色的气团,将小丫头手掌上的八哥笼罩。阴阳二气生生不息,那只八哥,眼睛一下子又睁得溜圆,身上又充满生机。
见到这种奇妙的现象,马封侯也忍不住用小爪子摸摸自己胸前悬挂的葫芦,然后望望林婉儿,若有所思。
当然,除了马封侯之外,其他人是瞧不见那团阴阳二气的。他们只看到那只八哥在小七手心里趴了一阵,翅膀就扇呼几下,竟然飞到半空,绕着小七盘旋一阵,最后又落到小丫头的肩膀上。象牙般的小嘴,还在小丫头粉嫩的耳朵上轻啄几下。
“呀,没事了!”林婉儿也显得十分高兴,嘴里又开始夸赞起来:“小七你真棒,这只八哥对你很亲呢。”
徐美人也赞道:“乌鸦反哺,羊羔跪**,禽兽也知报恩。”
说完,就感觉肚皮被拍了几下,低头一瞧,只见小猴子正朝他呲牙呢,小小的猴爪还竖起中指。徐美人不由得使劲摸摸鼻子:汗,忘了身边还有一只神猴呢。
看到素来谦谦如玉的徐美人在一只毛猴面前吃瘪,就连石梁的脸上,也微微浮现笑意。
愉快的路程这才得以继续,兴之所至,夏小雪还在小七的指导下,挖了一些山野菜。林婉儿也颇为意动,奈何身子不便,实在弯不下腰去。
马封侯不忍见她失望,便将众人引到一棵榆树下,树上榆钱正旺,一串串密密匝匝。
“还是小时候吃过榆钱饭呢——”何莫愁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
于是大伙一起动手,采了不少榆钱。跟随的几只小猴,更是直接爬到树上,大把大把撸着榆钱塞进嘴里。浑然不顾榆钱之中还有细小的虫子蠕动,就当是补充高蛋白了。
此情此景,徐美人也不由得诗兴大发,口中轻吟:“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
不过何莫愁她们可不敢生吃,回到青云观之后,何莫愁亲自操刀,把榆钱打了个水焯,这才加了少许棒子面,抓匀之后,上屉一蒸便熟。绿莹莹,黄澄澄,吃到嘴里,口齿之间,满是榆钱的清香。
想不到老妈还有这个手艺呢——马封侯也吃得很是甜香。
正在大快朵颐之际,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惊恐的嘎嘎声。小七连忙跑到院中,只见大鸟正气势汹汹地追捕着一只黑鸟,看黑鸟嘴上耸立的羽毛,好像是她救治的那只八哥。想必是这只八哥对小七比较依恋,尾随而来。可是被巢居在桃树上的苍鹰发现,小小八哥,竟然敢到苍鹰的领地挑衅,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小七连忙吆喝住扁毛,然后,八哥这才慌慌张张落到小七的肩膀上。甚至,小七还能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双脚趾,突突的直抖。
“小八别害怕,大鸟以后不会欺负你喽——”小七用手逗弄着八哥嘴上那簇羽毛,顺口给它取了个“小八”的名字。不错不错,小七小八,挨着排下来的。
很快,林婉儿和夏小雪也都凑过来,逗弄八哥学话。她们显然是心太急了一些,刚刚跟人类接触的八哥,就想叫人家说话,实在有点难为鸟喽。
而且,想叫八哥会学话,从小就要进行捻舌等等一系列的操作,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这只八哥初学乍练,估计是难了。
徐美人对这方面还算有些了解,所以就给二女娓娓道来,两个大丫头也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她们也都知晓徐美人学识渊博,说的肯定有道理。
“嘎嘎,小气——”粗剌剌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还有点含糊不清,但是大家都能听出来,这只八哥在呼叫小七的名字呢。
“哇,好神奇的八哥!”夏小雪一声欢呼。
徐美人则用力摸着鼻子:为什么在这座山里,他总是被打脸呢?
第二天上午,何莫愁这才领着恋恋不舍的林婉儿等人下山。在走出青云观的时候,马封侯把脖子上系着的葫芦解下来,然后灵巧地攀到林婉儿身上,将此物挂到她雪白的脖颈上。
“葫芦百子,象征着多子多福,婉儿你就收下吧。”何莫愁颇有深意地注视了马封侯一阵,然后劝说林婉儿收下猴子的礼物。作为大富大贵之家的女主人,她什么样的礼物没收过,但是来自猴子的礼物,还真是破天荒。
目送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马封侯依旧在青云观前张望良久。林婉儿肚子里的胎儿,成了他无法挥去的牵挂。不知道下次相见,会是何时?
可是出乎马封侯的意料,没等到中午呢,他们就又相见。只见这伙人又慌慌张张地返回青云观,石头和徐美人满头大汗,一起抬着满脸痛苦的林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