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西风呼啸,池水都凝成了寒冰,倒映着旁边的枯树更显萧瑟。
寒风凛冽,人们都恨不得挤在屋子里取暖,却独有一人在冰池的凉亭边上,独自一人坐着喝冷酒。
“大人,方神医说了您这个病不能喝太多冷酒啊。”
高舒在一旁忍不住出声。但是他也知道督公大人向来是个一意孤行的人,而今天对于督公也的确是个特殊日子。
人人都道督公大人杀人如麻,人人都畏惧他。可是高舒却觉得,大人许多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才不得不落下了一个地狱恶魔般的名声。
寒风萧瑟,高舒眼见自己劝不住,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大人心中有些分量的女人来,就开口说:
“大人,淑妃娘娘并没有发现汤药有问题,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顾煊昱瞪了他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应当知道本督公最讨厌后宫女人的事。”
高舒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件事还不是督公大人您吩咐下来的,此时倒是埋怨起他来了。
高舒自讨了都没去,所幸怏怏地退下。
他觉得在与其在这里挨骂,不如直接去找能劝住督公大人的那个主来比较好。
顾煊昱一个人在此处独饮,凉酒入喉,寒意刺骨。可是他却正需要这种能让人清醒的寒凉。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踏上了台阶,离他越来越近。
顾煊昱直接将酒樽扔了出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下去!”
他掷出去的酒杯并没有使多大力,可以被高舒接下。然而此刻,他却听到一声娇呼。
顾煊昱猛然回头,才看到那腰肢款款而细瘦的女子来不及躲避,只得惊呼着慌忙用衣袖挡面。
顾煊昱蓦然起身,左手衣袖挡了那酒樽中的佳酿,以免泼溅到女子脸颊。右臂长臂一揽,将人带入怀中,两人就一同坐在了凉亭正中。
“你怎么来了?”
自从他那日拆了屋子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去见妩。他也想明白了,妩于他不过就是一剂解药,只要让她活着就好。
至于解药有何感受又与他何干,他无需思考太多。
妩此刻被他抱入怀里坐在竹席上,女子惊魂未定地按着自己胸口,朝那地上滚落的酒樽看去:
“是高舒带妾来的。说是让妾来劝一劝督公大人您。”
顾煊昱推开了她,一膝屈起一手搭在膝上,斜坐在席榻上,讽刺般地勾起唇角:“劝我?你也配?”
妩脸上似是变白了些,却只是跪坐在案几旁,缓缓斟了两樽酒,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如泉水落在涧石上一般清脆动人:
“妾心中有数,妾不过是那蒲苇罢了。妾明白是劝不动大人的,就来大人同饮。”
顾煊昱刚刚说完后,又听到妩这副语气,便陡然生出几分愧疚。
可他本就不是个柔情似水的人,看着那素白玉手捧着金樽酒杯递到他面前,却并没有接下,而是开口说:“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喝酒?”
妩抬眼看他,顾煊昱接着说道:“本督公是为了纪念三年前的那天。我杀了一百多名绝顶高手。那些高手死后,本督公将他们剁碎了,喂了鱼。”
他眼见着那素手捧着的酒樽之中佳酿泛起了涟漪,接着说道:
“喏,就是在这座冰湖里,一百人的血肉喂饱了我这一池的肉鱼。”
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冰湖,被他描述的情景吓的几欲捧不住酒樽。
可她却依然坚定地向他身侧靠了靠,说:“督公大人莫要逗弄妾了。其实,妾知道督公大人是良善之人。”
“良善?”
顾煊昱听着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杀人如麻可止小儿啼哭的“美名”,就连他自己都在市坊中听说过。哪个人不是绕着他走,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说他良善。
看到顾煊昱发笑,妩见他不信,便开口解释:
“李少傅是结党谋反,才被诛杀全家。证据确作,才不是大人说的为了和氏璧玉呢。
且大人几次三番救了妾,多亏了大人妾才没有被冷死饿死,可见大人是个心善的人。”
“只是”,妩悄悄抬眼瞅了他一下,才敢接着说:“大人惯会骗人。总是吓妾。”
这一眼睨过来的风情,似娇似嗔,却唯独没有了原先的害怕。
顾煊昱定定地盯着她瞧,妩被男子看的有些羞恼,就缩回了捧着酒的手,却被他连带着酒樽一起握住了。
“督公大人!”
在妩的惊呼声中,顾煊昱就这样握着她的白嫩玉手,就着酒樽饮尽了杯中佳酿。
因手臂被抬高的缘故,妩不得不向他的方向往前挪了挪。
两人衣摆交缠,酒香混合着莲花气,让人不复往日的戒备,心神都有些松散了。
妩捧起另外一只酒樽,杯中的酒有些辛辣,妩将酒一饮而尽,方才对着顾煊昱开口:
“虽不知大人因何事而饮酒,但妾说过,要陪督公大人同饮。”
那冷酒很是烈性,妩的脸上因辛辣染上了几分薄晕。却因为酒液太过寒凉,又不舒服地蹙起了好看的黛眉。
顾煊昱握住了妩准备继续斟酒的白玉素手,那手因为露在寒风中的缘故,格外的冰凉。
顾煊昱有内力护体,自然不觉得冬日有多寒凉。此刻握住她柔滑若无骨的一双嫩手,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握着,似是想要将那冷玉变暖。
妩并没有挣扎,只是低下了头去,顾煊昱就看到那女人脸上的红一路烧到了嫩生生的耳垂尖。
看着她这副如扶柳般柔美,又十足依赖的模样,顾煊昱的心仿佛被轻微撬动了一条缝隙,不禁生出了倾诉的欲望:
“你可知我为何要饮酒?”
妩抬头,一双琉璃般的眸子似乎能容下星辰,又似乎能包含下千头万绪的感想。
顾煊昱接着说道:“是为了祭奠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我的同胞亲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