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宋文通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原来黝黑的头发已经白了,就连挺拔的身躯也变得佝偻。
乍看上去,和田间那些躬耕劳作的农夫也没有什么区别。
“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才看到宋继宠,宋文通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叫喊声。
他的双手还奋力的向前抓着,仿佛要将此人撕成碎片才能消心头之恨。
“大人,某……。”宋继宠被吓了一大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这半个月来,他都守在前沿,甚至还参加了两次进攻。
但这样的行动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出击的士兵损失往往超过一半。
甚至连宋继宠也数次遇险,如果不是亲军拼死护卫,他早已经烧成灰了。
“大人,不能再打下去了,凤麟军都折损大半了,这可是凤翔的支柱啊!”宋继宠红着眼睛说道。
他确实嚣张跋扈,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但对于宋文通养育之恩,却不敢有一点忘却。
所以这一次才身先士卒,力图突破武功县城。
“凤麟军完了,完了。”宋文通低头嘟囔道。
凤麟军是凤翔镇最为精锐的士兵,也是宋文通心尖上的肉。
除非是到了生死抉择的地步,否则根本舍不得消耗。
可就是这样的劲旅,也在刚才的爆炸中化为乌有。
“大人,凤麟军确实完了。”宋继宠呜咽道。
凤麟军东调的事情,只有少数高层知道。
毕竟他们镇守的地方,是抵御陇右吐蕃的第一线。
一旦让出那些关隘,陇右吐蕃就能毫无阻挡的杀到凤翔。
本来,宋文通的计划是打一个时间差,利用凤麟军的强大攻击力,消灭掉武功城里的京军。
然后再赶回关隘,阻挡闻讯而来的吐蕃人。
但现在……。
宋文通踉跄着走出大帐,看着远处那一片片尸体,发出了低声的哀鸣。
这既是悲切凤麟军的全军覆灭,也在悲切自己的亲信子侄。
毕竟,凤麟军是凤翔全军之冠,宋文通家族中有点才能的人,自然被安插到各个部门当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全数丧命在这样的旮旯里。
“吾儿……。”宋文通又走了几步,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他紧紧的抓起一把土,仿佛要把它们挤压成石块一般。
“大人,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保重啊!”宋继宠赶紧扑过来劝慰道。
连战连败之后,凤翔军已经人心惶惶,如果宋文通再出点什么问题,就真是万劫不复。
“哈哈哈。”
可就在这时候,宋文通忽然发出一声狂笑,他把手里的沙土猛地抛向空中。
然后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继文、继慎到为父身边来,今天咱们去骑马,为父教你们射箭。”
宋继宠听到这两个名字,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这两个人是宋文通的亲子,但在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怎么现在会叫到他们的名字?
就在宋继宠满腹狐疑的时候,一个心腹小声说道:“郎君,将爷是不是疯了?”
“胡说。”宋继宠低声喝道:“大人心智如铁,怎么会发疯。”
那个人小声说道:“郎君,这半个月来,将爷的养子死了7个,亲子亲侄将近0。就是心智再坚定的人,也未必能挺得过去。”
“这……。”宋继宠皱了一下眉头,小心翼翼的走到宋文通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某等……。”
宋文通恍若未闻,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脑袋“砰砰”的撞击地面,嘴里还惶恐的说道:“陛下,臣不是故意背叛大唐,都是你那个该死的弟弟逼的。对,陛下要为臣做主,臣保证死守凤翔,不让番子过来一步。”
“圣上,罪臣真的不敢反啊,实在是那些骄兵悍将不听命令。韩建那厮杀得太对了,罪臣请将他剁成肉酱,再分送给天下的藩镇,让他们知道造反的下场。”
“不要杀某,不要杀某。圣上,罪臣真的知道错了,不要放火啊!”
“大人。”宋继宠看着缩成一团的养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反倒是那个心腹最为镇定,他眼睛珠子一转,又小声说道:“郎君,现在是个好机会。属下不知你是想成为凤翔节帅,还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啊?”宋继宠一愣,但很快就说道:“当然是凤翔节帅,但某不过是曲曲一养子,就是轮也轮不上啊!”
心腹往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如今将爷已经疯魔,正是郎君用命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有两件,第一是把将爷牢牢控制在手心里,第二是联系牙军。如今凤麟军已经全军覆灭,只要牙兵听命与你,凤翔节度使就是郎君的。”
宋继宠来回踱了几步,又担忧道:“现在的问题不是牙兵,而是怎么应付京军。皇帝小……,圣上已经御驾亲征,某等恐怕只能玉石俱焚啊!”
心腹听了哈哈一笑道:“郎君何必担忧?你自姓冯,又不是逆臣宋文通的种子,现在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再说了,郎君的耳朵是圣上下令割的,这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外人还没这个福分呢!”
宋继宠听了眼中露出几分喜色,一拍大腿道:“对啊!某也是经过此事才潘然悔悟,最后捉了逆贼宋……。”
心腹摇头道:“郎君,宋文通好歹也是你的养父,如果太直截了当,恐怕会让那些书呆子诟病。而且咱们归顺朝廷,就得夹起尾巴做人,至少在数年之内要保持恭顺,所以得有个好名声。”
“这……。”宋继宠立刻犯了难,他沉默了一阵,才嘟囔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怎么办?”
心腹脸上露出几分厉色,他压低嗓门说道:“郎君现在必须当机立断,先调咱们的兵马守住大营,并不需要其他的人靠近一步。然后请牙门将军张宽入账,只要许以足够的利益,他一定会效忠郎君。
这时,某在悄悄前往武功面见今上,只要谈妥条件,立刻放京军入营。只要解决了宋文通的牙兵,这凤翔就是郎君的了。”
宋继宠迟疑了片刻,惴惴不安的说道:“那……,宋文通和他的那些孽子、亲信呢?”
心腹阴测测的笑道:“圣上有的是钢刀,郎君只要大哭一场,并收敛尸首就行了。”
宋继宠的面色变了数次,才恶狠狠的说道:“捂住宋文通的嘴,把他的双腿都打断了,省得这蒸熟的鸭子飞掉。你迅速召集本部人马立刻控制大帐,并给其余的人发号施令,让他们继续猛攻武功,直到战至一兵一卒。”
心腹轻轻一笑,抱拳道:“得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