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刘知俊冷冷问道。
看了一眼那些属官,裴枢嘴角怅然一笑。
他又如何不知道,有人动了手脚。
“是谁干的?”裴枢有气无力的问道。
这一个月来,他对节度使府的官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如今掌权的都是名士,其中不乏声名赫赫的大儒。
“做不到众正盈朝,那就做到众正盈庭!”这是裴枢最初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选择似乎出现了偏差。
属官们最喜欢干的就是高谈阔论,明明是一件小事也要理论很长的时间。
除此之外,就是公文变得极为冗长。
开头先要洋洋洒洒的写个开篇,然后才隐隐约约的说出要说的事,结尾还要文绉绉的来上一段。
即便被驳回,写文的人还要将这个文章再呈送两遍,直到三次被驳回才作罢!
这些,裴枢还可以忍受,最让他头疼的是请辞。
只要一言不合,那名属官就会拂袖而去,非要他去求三次,对方才会再次办公。
虽然有这种种的不是,但以裴枢的手腕还能勉强维持。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把手伸到军队粮饷上。
“是我干的。”一个面目清癯的中年人说道。
裴枢看了他一眼,惊叫道:“屈兄,你……。”
他所说的“屈兄”,名字叫做屈昕,是山东的一名儒士。
平素极为刚正,加上不苟言笑,又被人称为“屈正”。
之前也曾参加过科举,因为看考试徇私舞弊,屈昕干脆拂袖而去,回老家做了一名教授。
裴枢出任徐州节度使时,为了防止手下徇私舞弊,便请屈昕做了监督。
“裴大使,徐州兵武夫耳,岂可让他们嚣张?”屈昕冷冷说道。
裴枢道:“屈兄,徐州之侧有朱全忠虎视眈眈,正是用兵的时候,怎可以常态揣度之?”
“徐州兵跋扈,皆是历任节度迁就所致。今日就该摆明态度,折服这些武夫,否则裴公之志又如何实现?”屈昕面不改色道。
话到这儿,他又指着刘知俊喝道:“尔等莽夫还不退下,难道不怕王法吗?”
“……。”
刘知俊一下子愣住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明明是节度使府的官佐欺骗士兵,怎么反倒变成士兵没理了?
“王你么的法,爷爷在前面用命,你们却在后面抽梯子,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吧!”
“要不是咱们莽夫,这里早就被朱全忠打下来了,还容得你们嚣张?”
“赶紧把米粮重新发放,家里就等着开饭呢!”
刘知俊还没有开口,手底下的士兵全都骂上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毕竟徐州现在缺粮,就指望朝廷的赏赐渡过冬天呢!
“粗鄙!”屈昕大喝一声,指着刘知俊等人喝道:“嫌粮食不好,那就把它们还回来。我就是拿了喂犬豕,也不想给你们这些武夫。”
“你!”刘知俊只觉得胸口怒气翻涌,但他并没有理会屈昕,又对裴枢拱手说道:“帅爷,今日弟兄们就是来要寒衣、粮秣,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屈昕冷笑了几声,指着节度使府的大门说道:“打破大门是何道理?”
刘知俊道:“本来是想让帅府亲随通传,可他们非要门包。徐州久困,我等哪里还有钱财。”
裴枢的眉头一紧,怒气勃勃的说道:“胡说,就在月中,我还发放了10万元军饷,你们怎么会没钱?”
刘知俊愕然道:“帅爷,就连职下都没有拿到,更何况是弟兄们。”
“我有发放清单作证,难道会欺骗你吗?”裴枢呵斥道。
刘知俊连忙说道:“徐州兵万有余,我就是想欺骗帅爷,又怎么能欺骗得过去?只要帅爷下去访一访,自然知道事情的原委。”
裴枢冷冷答道:“此事我自然会处理,如果你敢有半句假话,我定要把你斩首。”
刘知俊朗声说道:“如果刘某敢欺骗半句,这个脑袋帅爷可随时来取。”
“不用麻烦,那些钱确实没有发放。”
可就在这时,屈昕又开口了。
“裴公,节度使府残破,官署家眷都没有地方安顿。我自作主张,把这笔钱分发给众人了。”
“你……。”刘知俊勃然大怒道:“这些钱可都是军费,岂由你们私自分配?”
屈昕冷笑一声道:“今次来的全都是当世大贤,岂是你们这些臭军汉所能比拟。现在赶紧滚出府外,少在这里聒噪。”
“一群衣服褴褛的武夫也配到此吵闹,实在是有辱斯文。”
“猪狗不如的军汉,吃饱肚皮就不错了,还敢奢望什么?”
“此等莽夫早应该全部除去,只要唐人不碰兵刃,必然能取信于四方。”
看刘知俊并没有直接动手,其余的儒生也纷纷开口说道。
屈昕听到这些话,立刻觉得豪气干云,一步跨到刘知俊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喝道:“还不快滚!”
“滚!”
“滚!”
“滚!”
其余的儒生也纷纷喝道。
“好,很好!”刘知俊再也压抑不足胸口的怒气,连声的说道。
“哈哈。”屈昕得意的大笑起来。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没了,眼前只有一团暗红色的雾气在翻涌。
“呼!”
而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自己居然快速的旋转起来,甚至还落到了地上。
诧异间,屈昕才发现一具熟悉的身躯轰然倒地。
“这是……?”问题还没问完,屈昕的眼睛已经失去神采。
“扑通。”
一具无头的尸体才重重倒在地上。
“杀了他们!”
刘知俊咬牙切齿的说道。
砍杀了屈昕之后,他胸中的怒气总算削弱了几分。
一把扯过裴枢后,刘知俊冷冰冰的说道:“裴帅,这一次我并不想造反。是你……。不,是你们逼我的!”
裴枢的眼中只有一阵茫然,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真的做错了吗?”
他一遍遍的问着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回答。
此时,裴枢的耳中只有一声声的惨叫。
“不能再杀了。”裴枢哭着说道。
刘知俊无奈道:“裴帅,我只能留你一家,别的人都得死。”
“为什么?”
“裴帅,徐州兵穷怕了,而你们又干得太出格。没有这些脑袋,我没法给下面一个交代。”
“还是住手吧,这些人都是读书的种子啊!”
“他们贪污的时候,怎么都忘了自己是读书人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