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成收益,御奉。”李晔说了六个字。
落在匠人的耳中,这就是六声霹雳。
他们的脸色先是发白,但很快又红了,血一般的红。
“老汉曹振愿意成为圣人的御奉,但收益必须四成。”老匠人满口的唾沫星子,哪还有刚才的畏缩。
“哦,原来你叫曹振。”李晔玩味的笑道。
赐宴之后,老匠人报上来的名字叫曹三。
这当然瞒不过黄成,要不是李晔说了句人才难得,曹振的脑袋搬家好几天了。
“老汉是犯了欺君之罪,圣人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曹振的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芒。
刚刚才熔炼出琉璃,皇帝必定不会与他为难,所以曹振才如此的大胆。
李晔一笑,说道:“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长安城精通熔炼的可不止你们二十个,如果朕动了杀心,你们有命拿这笔钱吗?”
曹振也跟着笑道:“圣人所言不假,长安城的工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但是有老汉手艺顶多数十人。如果再加上一个琉璃,恐怕在大唐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
炼成琉璃虽然有皇帝制造的“丹炉”,但如何控制火候,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曹振也是运气好,才发现其中的诀窍,否则烧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李晔拍了拍手,说道:“有意思,但朕还是不会给你四成的。两成,五年以后朕允许你行销天下,到时候只要上商税就可以。”
他已经看惯了唯唯诺诺,现在忽然冒出一个谈价格的。
惊讶之余,李晔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欣赏。
这感觉就像霸道总裁,平常都是女的投怀送抱,但是遇上女主角以后,先是求爱失败,然后又被抽了一耳光。
如果是个正常人,早跺脚骂娘甚至打回去了。
但是霸道总裁却死心塌地的爱上女主角,就是让跳飞机都不眨一下眼皮。
曹振双眉一挑,说道:“圣人说话算数?”
在佛寺久了,他也见惯了欺骗。功德簿上写香油钱一万,送来一千就算不错了。
平常的香客如此,皇帝这种动物就更别说,上下嘴皮一动,话就会变成其它的意思。
李晔说道:“朕要想行遍天下就必须说话算数,但为了做出表率,朕觉得还是写一个商务合同好些。”
曹振愣住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商务合同。
看着曹振茫然的样子,李晔补充道:“就是契书,朕和你分别落名,无论谁违反里面的内容,都要进行巨额的赔偿。”
曹振兴奋得都差点蹦起来,忙不迭的说道:“小人愿意签。”
一个工匠的名字,能够跟大唐皇帝的名字并列,这是何等的荣耀。
就算以后驾鹤西去,见到列祖列宗,他曹振也可以昂首挺胸。
李晔早已经准备好了合同文本,他向后一招手,分管冶炼署的宦官立刻捧着它走过来。
曹振拿起合同细细的看了一遍,不禁赞叹道:“圣人果然是尧舜之君,居然如此的公平,小老儿今日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晔说道:“有尧舜之君,才能有尧舜之民。朕欺骗世人一次,世人就会欺骗朕一百次。所以那一条红线,朕绝对不会迈过去。”
曹振将合同放在一旁,然后往后退了三步,郑重其事的跪倒在地上,接着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微臣曹振,凤翔人士,今日心甘情愿为圣人驱使。即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李晔站着还了一礼说道:“朕得先生帮助,必当龙翔九天。”
臣拜君,君亦礼臣,这是应有的礼节。
但在五代之后,人们的膝盖就越来越软,到了满清的时候,已经站不起来了。
双方签好名字时,李晔笑着问道:“曹振,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说阿弥陀佛了?”
曹振哈哈一笑说道:“人穷的时候,就喜欢找人看相算命,希望先生看出是什么地方不足,才好去改正。三番五次不见效,就会想是不是造了什么孽,才糟了这样报应。疑惑之余,就会到寺院布施、修造佛像和念诵经文,试图让这些罪孽离臣远远的。现在有一大把钱财在手,已经过得像个神仙,那还念什么阿弥陀佛啊!”
李晔点了点头,说道:“你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五年之后,朕希望看到你的商行开遍天下,每年缴纳的赋税为天下第一。到时候,朕会亲笔给你题词。如果你想做官,朕会让你直入中枢。”
曹振摇了摇头。“圣人,臣是贫苦人家出身,以前的愿望是一个月吃一次肉,现在已经能做到一天吃一次肉,将来恐怕连重孙辈都不缺肉吃。寺院中,和尚们经常说,人千万不能过福,否则下辈子就要受穷。臣思前想后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只要有家资万缗,此生足矣。”
李晔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鄙夷的语气说道:“曹振,这一炉琉璃液顶多养活二十个人。如果你能开一百炉,就能养活两千人。商品卖出之后,又能养活批发商人、零售商人,这算起来万人都不止了。如果行销天下,那又有多少人受你的恩惠?放下这些不说,你造出的佛像天天接受香火,这又是何种的功德,恐怕出家的僧人还不及你的万一。如果这还叫过福,朕把眼睛挖出来给你当泡踩!”
曹振一下子愣住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商品出售带来的后果。
现在听皇帝这么一说,曹振的血都快燃起来了。
李晔不想给他任何反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琉璃本是佛门七宝,你能让它流行天下,就有更多的佛门能够供奉。不仅如此,降低琉璃的价格,让普通百姓也买得起,这又有多少人家能够供养。光是这两条,就是佛祖都要对你拈花微笑,又何必再说其它。”
“呀!”曹振一下子蹦起来,他兴奋的在原地走动着。
“对对,我要不停的烧琉璃,让所有的人都能用的上。”
激动了好一阵子,曹振再一次郑重的跪在地上,说道:“微臣谢圣人指点,不然真是要到地狱十八层受苦了。”
李晔笑着将他扶起来,说道:“朕一个月只要一件琉璃器,但也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的工艺必须越来越精致。要让人们看了肃然起敬,否则就是糟蹋这些琉璃。”
听到这话,曹振立刻对着身后的年轻匠人们喊道:“都听见了没有,现在就给老汉动手。第一件就是铸造佛祖的造像,一定要把看家本事拿出来。”
“思想工作可是老子的拿手戏啊!”微笑之余,李晔对曹振说道:“能不能将造像的心脏位置变成琉璃?”
曹振楞了一下,但随即笑着说道:“举手之劳。”
整一尊佛像都是琉璃的,价值就不如一部分是琉璃的,如果琉璃的位置再特别一点,价格就会上翻几倍,甚至十几倍。
这一下子,曹振觉得一道大门已经徐徐打开。
看着曹振恍然大悟的样子,李晔笑道:“以后就靠你开动脑筋了,每年给朕赚一千万缗回来。”
曹振默默的算了一下,说道:“臣知道怎么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