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一起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源头,翠儿委屈地唤道:“大哥哥……”
“翠儿,你既然想留下照顾小姐,就要坚强点,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知道吗?”萧然生走到床前,满眼宠溺地看着翠儿,就像是在看个孩子。
“嗯。”翠儿仰头望着他,像被蛊惑了一般,哽咽着点点头。
“那翠儿去外边玩一会儿,哥哥和小姐说点事情,好不好?”
翠儿的眼神一滞,有些复杂的情绪在迷蒙的泪光后微一荡漾。她连忙低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再抬头时,大大的眼中已经只有纯真。她对着他憨憨一笑,转身蹦蹦跶跶地出了屋子。
孟灵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会心地笑了笑,这样也好,翠儿可以简单快乐地活着。
直到翠儿的身影消失,她才收回视线,看向他:“你不该来。”
若是被萧白逸知道了,怕是会连累他。
“是啊。我不该来。”萧然生微微勾唇,笑得云淡风轻。他始终不曾用怜悯的眼神看她,这让她不得不感激这个心细的男子。
她感激地笑笑,眼底的温存仿佛两人认识了许久。
“昨天是你救了我?”她几乎肯定地问。
“我以为你不知道。”他拉过一旁的圆凳,在她的床边坐下,伸出纤长的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
她僵了下,揶揄道:“原来你还懂医术。”
“只是会些皮毛。”萧然生收回手,“还好幕侧妃的内力不深,亦没想要你的性命。”
“看来我不会死了。”她勾起苍白的唇,心底却并无兴奋。
“下次别这般冲动了,并不是你不顾一切地逞了匹夫之勇,伤了王爷,就表示你孝顺了。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了你自己,同样是不孝。”萧然生语气温和,一副说教的样子。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心口一暖,唇畔的笑意便也变得真诚而灿烂。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对王府里的人笑,尽管这笑容是盛放在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孔上,仍旧没减低一分美丽和耀眼,更像一朵几欲凋零的青莲,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将其捧在手心里保护。
“你是想告诉我,下次再想找你们王爷报仇的时候,要懂得用计吗?”她调皮地眨眨眼,调侃地问道。
他唇畔始终含着淡淡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眸色深沉。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在他的一声叹息里结束了这场沉默。
“我知道,若是劝你放弃仇恨,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努力地活下去,还是不要动王爷的好。”萧然生眉心微拧,话语里透着认真和担忧。
“你是料定了,我不是他的对手,是吗?”如花般的笑僵在她的嘴角。
“是。”萧然生毫不犹豫。
孟灵曦愤愤不平地对上萧然生的视线,明显不服气。
“别再瞪了,有这精神倒不如养精蓄锐,多休息一会儿。”萧然生站起身,“我去帮你熬药。”
“会牵连你吗?”她皱紧眉心,眸色复杂。
“不会。”他笃定地回。
见他如此笃定,她便也放了心,不再多言,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她知道,她若是想要活下去,这个时候就不能逞强。
“你先好好地养身体,翠儿我先带走,交给府里的老佣人照顾。”他只是温声交代一句,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不……”她本想说“不用了”,却在他径自转身离开后,只得闭嘴。
想想自己这身体,想要照顾翠儿确实吃力。让萧然生带走也好。
那天后,孟灵曦的用药和饭食,便都是由萧然生送来,并没有人阻拦。她不禁疑惑,萧白逸不是下了狠令,不许医治她,不许给她饭吃吗?为何没有阻止萧然生?难道是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
无论如何,她都管不了那么多。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借助萧然生的力量。
只是,这样安静不被打扰的日子,她过得并不长。在萧白逸受伤后的第三天,天还没有大亮,她还在睡梦中,就被房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醒。
她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时,幕秋水的长剑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孟灵曦,把解药交出来,要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她顿时睡意全无。解药?幕秋水也来给何冰柔要解药?还真是爱屋及乌。
“没有。”孟灵曦不想对一个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解释,显然对方并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已经认定了她有。
“你不给我就杀了你。”幕秋水杏眼圆睁,手里的剑往前一送,顿时把她白皙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
孟灵曦微微仰起头,与幕秋水对视的眼神并没有半点退缩。
幕秋水攥着剑柄的手渐渐收紧,只要再往前送一分,已经染了血的剑便会割破她的喉咙。
“你到底交不交?”幕秋水已经失去耐心,眼中杀气腾腾。
“没有。”闭上眼,真到了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她的心反倒平静了。
咣当——
没有预期的疼痛,她只听得一声兵器落地的声响。
紧接着是“扑通”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的声音。
孟灵曦不解地睁开眼,便看到幕秋水直挺挺地跪在床旁,泪眼蒙眬地望着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她被惊得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是好,便见幕秋水哽咽着道:“姐姐,秋水以前多有得罪,你想打想骂,秋水绝不还手。还请姐姐拿出解药,救救师兄。”
孟灵曦听得越发惊诧,就因为何冰柔中毒,萧白逸已经痛苦到活不下去了?
她从床上起身,伸手去扶幕秋水:“你先起来。”
幕秋水站起身,顷刻已泪流满面:“姐姐,一日夫妻百日恩,秋水求求你交出解药。师兄坚持不了多久了。”
孟灵曦收回手,越发觉得不对劲。
“你师兄的伤势?”她试探着问。
幕秋水含泪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怨恨:“姐姐给他下了无解之毒,若没有解药,他又岂能好?”
“你说什么?”孟灵曦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你不是来给何冰柔求解药的?”
“姐姐这问题好奇怪,她死不死与我何干?”幕秋水冷嗤,“还是姐姐存心不想交出解药,在耍弄秋水?”
这下孟灵曦敢肯定确实是萧白逸中了毒。
“你凭什么认定是我给你师兄下的毒?”
“师兄的毒不但来自于你的银簪,还与何冰柔所中之毒一模一样,不是你还有谁?”幕秋水的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似乎在责怪她装糊涂。
孟灵曦又惊又惧,那支银簪是她娘在她的成人礼上送她的礼物,她天天戴在头上,除了夜里休息的时候,从不拿下来。
而她伤萧白逸,是一时情急,根本不是蓄意。也就是说,绝不会有人利用她的银簪毒杀萧白逸。看来,下毒的人,想杀的是她。
“如果我的银簪上真的有毒,那下毒的人想杀的就不是萧白逸,而是我。”她喃喃道,“我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他,就不会害怕承认下毒的事情。”
“你是说,有人在你的银簪上涂毒,想要杀你?”幕秋水难以置信地反问,“那……那是谁想杀你?”
孟灵曦沉默了,在脑中努力地思索着她的问题。
如果不是萧白逸中毒无解,她会第一个怀疑萧白逸。除了他,这王府中还有谁巴不得她死?
只是,既然萧白逸那日便中了毒,为何她还能安逸地生活这么多天不被打扰?
“为何才来找我?”
“师兄不让我来找你。”幕秋水不满地回,“你的院子外有师兄的暗卫,我根本进不来。”
孟灵曦又是一惊,如果她的院子里有萧白逸的暗卫,那萧然生为何能日日安稳地进来?
她越发觉得这事不对劲,急问:“你刚刚是怎么进来的?”
“昨天夜里,一支飞镖飞入我的屋子里,写着今天申时,会迷倒文澜院的暗卫。”幕秋水皱紧秀眉,这会儿才觉得那封信有些古怪。如果这个人想帮师兄,既然能放倒暗卫,便能入屋找孟灵曦要解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让她来要?
这样想来,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想要让她和孟灵曦起冲突,甚至希望她一怒之下杀了孟灵曦。
只是,那个人只记得她冲动好惹事,却低估了她对萧白逸的感情。
试问,一个人若是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又怎么可能杀了那个唯一有可能有解药的人?
“看来这个人真的很希望我死。”孟灵曦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你已经有怀疑的人了?”幕秋水疑惑地看着孟灵曦,试探着问道。
“你为何不去问你师兄?难道他就没有怀疑的人吗?”孟灵曦不答反问。她不相信萧白逸会躺在床上等死,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动作。
“师兄不准我插手这件事,他还说……”幕秋水神色微窘,“他还说,我若是敢插手这件事,就送我回天灵宫。”
听她这么一说,孟灵曦越加肯定,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遭了!”幕秋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大叫一声,连忙捡起地上的剑,就要离开。
“怎么了?”孟灵曦真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些跟不上她的行动。
“师兄的暗卫快换岗了,我再不走,他会发现我来找你的。”
不等孟灵曦再说话,她已经跑出屋子,在围墙处飞身而起,瞬间消失。
……
这个清晨,似乎和每个清晨一样,安静得只听得见鸟儿鸣叫的声音。
她很好奇,到底哪个人有这样的能耐,能收拾掉萧白逸的暗卫。
清风迎面吹来,吹起她有些凌乱的发,吹得她脖子上的伤口丝丝作痛。她却弯起唇,迎着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笑了……
看来,这王府里的生活,越来越有意思了。
“怎么这么早就一个人出来吹风?”萧然生站在院门处,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微微蹙眉。
“早吗?”她扭头对着他笑了笑,“不早了,有人已经做了很多事了。”
一阵略大的风吹过,扬起她肩上的发,让她被鲜血染得斑斓的脖颈暴露于空气中,让不远处微皱眉宇的男人,眉心锁得更紧了……
“幕秋水来过?”萧然生这明明是疑问句,听入她耳中,却是他早已了然。
“是啊!”她仍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却笑得自己有些心酸。
他的眸子闪了闪,明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略显失望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一番梳洗后,她对着镜子,用丝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脖子上的血迹。
伤口虽然不深,也不再流血,触碰时却仍旧钻心地疼痛。
“嘶……”她微微抽气。
“我来吧。”萧然生端着药碗走到梳妆台前放下,“你先喝药。”
他动作自然地抽出她手中的帕子,撩开散落在她肩上的长发,动作温柔地拭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尽量不碰触伤口。
随后,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子,略微按偏她的头,将里边的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丝丝凉意传来,火辣辣的伤口顿时得以舒缓。
“好了。这两日别碰水,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他神色自然地交代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透过铜镜,看着平静的他,忽然问道。
若只是普通的家丁,怎么会随身携带伤药?
萧然生正在收拾药瓶,闻言动作顿了顿,两人透过铜镜,安静地对视着。
忽然,屋里的安静被一道声音打破。
“王妃,王爷有请。”李妈垂眉敛目,一副对眼前的情景视而不见的样子。
孟灵曦被她的声音惊醒,站起身:“好。我这就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