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应,他便拿出一管瘦笛吹起来。笛音高亮,却引回阿良。阿良是个蛮汉,见状就拿起扁担追逐打林好望,他只得疯叫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溜烟地逃了。如此三番五次,他就在窗前自言自语地说:“娘子啊娘子,自从无意间窥见您的样貌,就日日夜夜的忘不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这里为娘子吹笛,阿良就会适时的赶回来,难道真的是连上天也不支持我们这段缘份?”
他的话倒引得我在内中噗地笑出了声,他竟然不知道是自己的笛声引得阿良回来吗?
但是想到这样长此以往,毕竟还是不太好的。只怕阿良得罪了林好望,要被林好望找了什么借口欺负。
于是在某个黑夜,等到阿良睡着后,我拿出销好的竹子,在周围五百米处都插了竹子。又将最后一支竹子插在房门口。第二日,阿良出去的时候,我笑着对他说:“今日回来的时候请唤声娘子!”林好望都叫了好久的娘子,阿良却从未叫过。
阿良原本不知道我会说话,这时惊得呆了。
“原来你会说话啊!娘子?你是愿意做我的娘子吗?”
我只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仿佛自己悟到了什么,道:“好!那我先去干活了!”他的喜悦不言而喻,但他本身也是没有什么话的人,所以即使我开口说话了,每日里也说不了几句。不过有了这种交流,两人的感情便不由自主地更亲近了些。他每日回来,便在门口唤声娘子,我拔下门口的竹子,他也就进来了。
但是别人却无法进来,因为他们常常会在离我家五百米内的地方迷路,眼见着房子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进来。有一天,阿良大概也起了好奇心,故意没有叫我,结果却在外面迷了两个时辰,都找不到家门口。直到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唤了身娘子。
那天他回来后,郁郁不欢。
我也没有询问,把饭盛好要吃的时候,他才道:“娘子,你是不是在门口设置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却进不来?”
“是的,我做了点手脚,使别的人不那么容易进来。并不是针对你。”
“我明白。可是娘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这个?”
我摇摇头,“阿良,我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事。”
阿良见状,也就不再问了。
扒了几口饭却又道:“娘子在门口动手脚,定是因为那个林好望!混蛋!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如同受了奇耻大辱,我连忙安抚道:“不是没事吗,千万不要冲动。”
见他依旧气呼呼的,甚至连饭都吃不下了。
我又道:“林好望在族里势力很大,你斗不过他。”
“可是他总是欺负你!”
阿良显得很无奈。
“现在他不是进不来了吗?”
他的神色才缓好了些,“这个办法确实很好。”
在这个竹子插成的小阵里,我们又过了一段很安稳的日子。
这一年的冬天却来得很早。阿良依旧去打鱼,不过比夏天更要辛苦一些。他有时候为了多打点鱼,中午的时候也不回来吃饭,于是我隔三差五的去给他送饭成了常事。
那日走到他常常打鱼的海边,看到林好望竟也领着几个人在那里做什么,仿佛是在设置鱼网的。
林好望一眼就看到了我,立刻喜笑颜开的走到我的面前,“小娘子,你要去哪里?”
我礼貌答道:“是要给阿良送饭来。他就在这附近。”
我本是让他知道阿良就在附近的事实,谁知道他听了后却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小娘子,我知道你是来找阿良的,但是恐怕你找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
“他被水冲走了,我们这不是正在打网救人吗?不过我觉得那是很难了,而且就算救上来肯定也是尸体一具。”
“什么?!”我手中的饭篮掉到地上,“你胡说!他打鱼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事,今日怎么会被水冲走!?”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啊!不过看在小娘子的份上,我们还是会尽力打捞他的。还有啊,小娘子,阿良这一出事,以后可没有人照顾你的生活。你一个弱女子,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不如就投靠了我吧!”
“笑话!”
蓦然想到什么,我对他怒目而视,“一定是你对不对!是你害了阿良!”
林好望假腥腥地说:“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我们的船不过轻轻地撞了下他的船而已,谁知道他的小木船那么不禁撞,竟然散架了,他也就掉下去喽!不过这是意外,这真的是意外啊!”
他的样子那样得意,明明是在告诉我,阿良的意外落海其实就是他造成的。他看透了我,就算我明明就知道是他造成的,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阿良!阿良!——
我的泪下雨似的落下来,疯狂地往海里冲去。两年来,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一一的闪过。他老实本份,甚至连我的真实的名字都没有探究过,他每日里出去辛苦劳作,只是想让我过得更好些。他第一次送给我衣裳,很普通却是崭新的。在我病着的日子,他在我的身边仔细的照顾着我。
好可怜好可爱的一个男子。
却因为我这个不祥人,断了性命吗?
冰冷的海水立刻就让我瑟瑟发抖,更冷的还有我的心,是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真是太可怕了!我开始恨自己,恨到没有办法原谅的地步。
一直往海里走着,只想随着阿良去了断此生。这时候林好望似乎看清了我的意图,“小娘子,你回来!你们快去,把她给本公子拉回来!”
刚才在打网捞阿良的几人奔过来,将我硬生生地拖出大海水。
林好望有点郁闷地望着我,“小娘子,何苦如此想不通呢?说实话,阿良掉入海里有一个多时辰了,这样冰冷的冬天,我看就是有十个阿良也已经冻死了,不冻死也淹死了,我们在这里打网捞人,完全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不过你如此的激动,我却要叫他们收手了,免得阿良的尸体被捞上来,你也跟着寻死觅活的,本公子看着实在心痛。”
望着他,我木然地道:“你不是一起想要我吗?可以,如果你们能够把阿良从海里捞出来,我就跟你在一起。”
林好望的眼睛一亮,“小娘子此言可当真?”
“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好!既然如此,小娘子且回草芦等待,这一身湿衣莫要冻出病来。本公子捞了阿良的尸体自会送回草芦,他的后事本公子也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你操办的。”
我再望了眼波涛汹涌的大海,“好。”
默默地回到草芦,拔了那些竹子,再也没有必要设置这些障碍了!回到房中,拿起铜镜,望着镜里梨花带雨的自己,忽然产生了深深的愤恨,这张脸十几年如一日的没有丝毫变化,一直都是那样,一直都是——
我知道我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岁月中老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张脸永远都是这样呢?一点没有老去的模样。如果我老一点,或许就不会给阿良惹来杀身之祸!镜中的这张脸貌美如花,看在我的眼里却再厌烦不过了。继而联想到曾经的种种,难道真的一语中的,我其实只是个能够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给别人带来灾难罢了。
越想越觉得难过,忽然抓起桌上的剪刀,猛地就要往脸上划去,我要毁了这张可恶的祸水脸!
“不要!”
随着一个男子的呼唤,我停止了动作,缓缓地转过身。
就看到一个神色异常复杂又痛心又紧张却又夹复着喜悦的脸,这张脸与我印象中的某张脸开始重合,我手中的剪刀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你,你是——”
“月,月——笨女人——是,是你吗?”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除了幼皇叔慕子,还有谁会这样唤我呢?
“幼皇叔——我是,寂月——”
“果然是你!”他踉跄着走上几步,猛地抱住了我。他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一个头,他的胸膛也很宽阔,他的双臂很有力,他像一堵安全的墙,忽然就闯入了我已经崩溃的世界。我的泪水浸湿他胸前的衣裳,让他的心更加的痛,“笨女人,找到你就好了,我以为你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两年前,夷国破国之时——那时候,是发生了很多事——”
我们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而我的鼻端已经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这才意识到慕子其实已经受伤了。
忙道:“伤到哪里?”
他仿佛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受伤了,俊眉微蹙着,“笨女人,你别怕,我一点都不痛。我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他的腹部受了刀伤,此时已经把软甲都浸得鲜红一片,而且俊逸的脸已经苍白如纸,我连忙将了扶坐在椅子上,拿出药箱要替他包扎伤口,他却轻轻地按住我的手,“我自己来,你去里间换衣裳,这身的湿衣裳会生病的。”
我犹豫了下,终还是听了他的话。
他的忽然出现,确实让我的情绪有了质的改变。但是依旧悲伤不已。换了身素色的衣裳,又用白色的布迅速地剪出布条,挽了朵白花戴在头上,腰间也缠了条白色的带子,鞋子上也迅速地挽了两朵白花。从房间内走出来,却叫慕子微愣了下,“这是——”
“我丈夫出海打鱼,被海水冲走,此时已然无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