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军无二帅
看着岳嘉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吕柘心里不是滋味,岳嘉是一员猛将,但也只有毕再遇能够驾驭他,倘若换了自己,只怕他也不肯心悦诚服的听命。就算韩眐能够把东路军招抚使的权力给自己,可是自己真的能够驾驭这些将领吗?如果不能驾驭这些将领,那么这个招抚使的职务又有什么用。
沮丧的走上城墙,毕再遇难得轻松,身不着甲的站在女墙边,看到吕柘走过来,笑着说道:“蔡州英雄来了。”脸上有了笑容,更凸显出深深的皱纹,打仗时他与士兵一起冲锋,战斗间隙还要安排布置,这份操劳让他更显疲惫。
吕柘谦虚的说道:“将军才是大英雄,我不过是……。”一丝嫉妒突然涌上来,后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城头上已经布置好弓弩,岳嘉领着士兵将抛石机安放在城头,旁边是大堆鸡蛋大小的碎石和砖块,大战来临的气氛更加的浓了。
吕柘不懂守城之法,想来不过是利用各种器械的射程梯次搭配,以大量杀伤攻城敌军的有生力量。见他只在北面城墙上布置,其它几面城墙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说道:“将军只在这里设防,倘若敌军从别处攻城,岂不是白费力气。”
毕再遇说道:“如今天气炎热,金兵的扎营地必定紧靠取水处,六合城外只有这一面靠近水源,且有一片树林可以躲避酷暑,吕兄弟在看这面城墙,比起其它地方较为残破,我料定敌军必定从此处攻城。”
吕柘说道:“虽然如此,但金兵人多,倘若四面围城,据而攻之,将军又该如何应对?”
毕再遇说道:“那我就将金兵引到此处来。”
吕柘仍旧不服,想起蔡州城金兵攻城时的情形,说道:“我在蔡州城时,金兵三面攻城日夜不息,以至城破兵败,倘若金兵不理会将军的诱敌之策,将军又该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看着毕再遇一脸的自信,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毕再遇收起笑容,沉默片刻,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如此,毕某愿力战而死,决不后退半步。”
吕柘说道:“将军忠义,让人敬佩。”想道,‘原来你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心里顿时觉得好受许多。一个兵士跑过来说道:“吕公子,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话。”
刚走进韩眐的院子,就看见叶青拿着一本书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认真的看,吕柘走到他身边,他竟然毫无察觉,吕柘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叶青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被吕柘用鞭子抽出的血痕,说道:“这是大伯给我的兵书。”他身上的伤都敷了药,唯独这一处不做任何处理,显得十分突兀。
吕柘说道:“你脸上的伤不疼吗?怎么不寻些药敷上?”
叶青说道:“就是要留着这处伤,时刻提醒我不可只做一个莽夫。”
罗日愿从屋里走出来,大咧咧的说道:“厮杀的汉子,学那酸臭文人做什么。”
叶青不理他,低下头看自己的书。吕柘心想,我竟然连叶青也不如,他尚且知道发奋读书,改变只会勇猛冲锋不懂韬略的缺点,我却只会心怀嫉妒,挑剔毕再遇的城防布置。
韩眐在屋里备下酒席,笑呵呵的请吕柘入席,说道:“这偏僻地方,寻桌酒菜不易,兄弟先将就着,改日回了临安,我请你去丰乐楼里吃酒。”罗日愿站在身后,用粗瓷碗倒酒,桌上只有简单的几盘菜,切成大块的牛肉算是最好的,若是在临安,这样的酒菜韩眐根本就不会吃,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用手抓了大口的吃。吕柘也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吃肉,不一会一盘牛肉就吃的精光,韩眐说道:“在弄一盘来。”
罗日愿说道:“毕将军将所有的粮食都集中在一处,城中所有人都按量供给,肉食只有那些伤兵才给,咱们这里他每天只给一盘肉。”
韩眐立刻冷了脸,气呼呼的说道:“这里的人那个身上没有伤,你去告诉他,让他立刻给我切十盘牛肉,亲自端了来,要是敢推脱,我就免了他的官职。”
罗日愿转身就要走,吕柘急忙拉住他,说道:“大战在即,怎可因为一盘牛肉就罢了一员大将。”对于韩眐这养尊处优的习气大为不满。
韩眐回过味来,说道:“既然兄弟也这么说,我就先不和他计较,等金兵退了再和他理论。”喝了一碗酒,问道:“他此刻在城中做什么?”
吕柘说道:“毕将军在布置守城。”
韩眐一听又火了,说道:“又要龟缩在城中,仆散揆几万人马都被咱们击败了,还有什么怕的,金兵已经被吓破了胆,正该一鼓作气击溃来敌,为何又要怯战。”
吕柘扔下酒碗,说道:“你若换了他,谁来统帅城中兵马。”有些受不了他的傲慢,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了。
韩眐说道:“若无人可用,我便亲自领兵出城与金兵决战。”
看他说的强硬,吕柘叹口气,这个韩眐还真是被惯大的,根本就不怕来硬的,说道:“有你坐镇六合城,那是最好不过,可是楚州的事情怎么办!”
提起楚州,韩眐果然气势一滞,呐呐的说道:“我就在忍他几日。”
吕柘又想起那个招抚使的职务,如果韩眐真有这样的权力,凭着他对自己的信任,只要自己开口求他,他一定会把这个招抚使的职务交给自己,可是话在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现在自己和他同桌而坐,如同兄弟,倘若开口相求,这兄弟的情分就掺杂了利益,到那时,自己也就矮了半截。
不几日,金兵果然大举围城,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外扎营,兵力竟有三万多,抛石车,撞城车,云梯等攻城器械立在营寨中,吕柘看的有些心慌。一队金兵策马而出,为首的一个将领身穿明亮的盔甲,扬鞭直指城头,一名金兵策马向前,弯弓搭箭,将一支箭射上城头。箭杆上裹着一张纸,毕再遇看也不看,拾起箭支扔了下去,顺便轻蔑的吐了一口吐沫。城头上的宋军立刻齐声呐喊,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城下的金兵将领纷纷扬鞭大骂,策马而回。
第二日金兵吃过早饭开始攻城,几十架抛石机一字排开,不停的将西瓜大小的石块砸上城头,好在石块不会爆炸,但单薄的女墙却被砸出几个缺口。金兵营寨中战鼓声响起,步兵扛着云梯等物冲了上来,弓箭手在城下射了一通箭,步兵竖起云梯,渐渐爬了上来。
毕再遇喊道:“放箭。”城头上弓箭如雨点般落下,滚木礌石顺着云梯往下咂,几架抛石机装满了碎石砖块,往人多处扔,砸的金兵头破血流。宋军的抛石机属于轻型,原本射程就不远,加上又是临时修好的,威力更是大打折扣,但对于在城下聚集的金兵,却正好派上用场,使得金兵不敢大量的涌上来。
第一天攻城,双方各有死伤,天黑时收兵回营,毕再遇立刻组织民夫修缮城墙,准备第二天坚守。
如此几天,毕再遇只在城头上坚守,并不出战,金兵连攻几日,似乎渐渐疲惫,攻城的力度明显的大不如前。
韩眐却忍不住了,走上城头质问毕再遇,说道:“金兵锐气已挫,正是出城破敌之时,你为何如此畏敌,不敢与金兵决一死战。”
毕再遇说道:“公子请勿急躁,金兵攻城虽然暂时受挫,但进退之法颇为严谨,并无破绽可寻,此时只宜坚守,等待时机。”
韩眐冷哼着说道:“依你看,要等到什么时候?”
毕再遇不说话,这种事情也只有金兵统帅可以回答。
韩眐瞪起眼睛,说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怯战。好吧!从今日起,城中的兵马由我来统帅,你就在军中当一个小卒吧!”
毕再遇激动的挺起胸膛,脸上充满了愤怒,嘴唇颤动,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吕柘从后面拉住韩眐的衣服,小声说道:“毕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岳嘉突然从毕再遇身后走出,大声说道:“若是毕将军怯战,仆散揆的数万人马又是谁击败的。”
韩眐骂道:“狗东西,凭你也敢这样和我说话。”扬起手中的鞭子抽了过去。
毕再遇挺着胸挡在岳嘉身前,替他挨了这一鞭子,愤然说道:“毕某受朝廷诏命,统帅城中兵马,并不是公子一言就能废除。”气愤之下,再也无法忍受韩眐的傲慢自大。
韩眐气呼呼的说道:“好,你要朝廷的诏书,我这就去给你写来。”转身走下城去。
毕再遇叹息一声,看着吕柘,说道:“想不到我一味谦让,韩公子却步步紧逼。”
吕柘说道:“他也只是破敌心切罢了,将军切勿往心里去。”
毕再遇苦笑着说道:“倘若只是个人荣辱,毕某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城中兵少,非有十足把握,不可轻易出击,否则一旦兵败,六合城必将不保,金兵亦会再次围攻楚州。”
岳嘉气呼呼的说道:“城中只有几千兵马,半数皆为伤兵,守城尚嫌不够,如何能够出战。郑勇身中七处箭伤,还领着城中民夫修筑城防,他却一点也看不到。”
吕柘说道:“正是因为城中兵少,因此他才盼着将军能出奇制胜。我知道将军辛苦,本不想多说,只是恐怕仅有的兵力在守城中消耗殆尽,倒时又该如何!”
毕再遇说道:“我屡次向楚州寻求救兵,奈何郭帅却不肯发兵,世事如此,毕某也只能勉力而为。我以命郑勇在城中挑选三千壮丁,加紧操练,以备守城只需。”
看着毕再遇愁眉不展的样子,吕柘不禁替他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毕再遇的能力,倘若手中有数万兵马,绝不会让金兵如此横行。郭倬坐拥楚州城数万兵马,却碌碌无为,实在可惜,还不如交给毕再遇的好。
叶青突然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公子快跟我回去。”
吕柘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有大事发生,急忙跟着他来到韩眐的屋子,只见韩眐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罗日愿捧着一枚大印站在桌边。韩眐写完了,将笔扔在地上,拿过大印盖上,吕柘低头一看,纸上写着解除毕再遇军职的文字,末尾处盖着京东路监军印。韩眐恨恨的说道:“兄弟看我如何灭了他的威风。”原来韩眐是监军的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