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的是安邦彦的弟弟阿伦和奢崇明的儿子奢寅,两员将。
秦翼明心里正在着慌,奢寅却将一把刀舞出了一招白云盖顶。
那把刀在头顶转了一圈,直取秦翼明的颈子。
秦翼明一只手压着秦佐明,只用一只手举枪迎击。
奢寅是双臂舞刀,而且势大力沉,一下子就把秦翼明的枪尖磕向了一边。
秦翼明的右臂酸酸麻麻。
这时阿伦的那把刀又从一边翻波涌浪的来了。
秦翼明只得牙关一咬,双手举枪一个左右分鬃磕开两人的大刀。
偏偏那匹马一声长鸣往前就突,把昏迷着的秦佐明从马上往下颠。
秦翼明慌了,在秦佐明就要落地的一瞬,急忙把枪交到左手,伸出手抓住,使劲全力要往上提。
阿伦催马一步,一招怒斩蔡阳,往秦翼明的肩上劈下。
秦翼明往右边一歪,阿伦这一刀却把他执枪的左臂砍了下来。
奢寅上前,把刀招换成了枪招,刀刃扎进了秦翼明的胸膛。
秦翼明还是不肯松开提着秦佐明的那只右手。
奢寅把刀抽出时,顺势用刀刃往秦佐明的脖颈后一拉,地下便咚的一声,一颗西葫芦般的头颅滴溜溜的地上滚动。
秦翼明的胸腔和口里同时热血喷涌,拉着秦佐明尸身的手最终都没有松开,两眼鳏鳏,慢慢地往前扑倒。
阿伦和奢寅继续在粮仓中掩杀,好几路彝军从粮仓中冲了出来,在场院中对土家军砍瓜切菜
在打鸡阆关上等待着消息的秦屏明听到了瓢儿井彝军的粮仓方向喊杀声涨潮,想着自己的土家军已经偷袭成功,正在杀敌立功的样子,就一阵又一阵的兴奋。
后来喊杀声熄灭了,秦屏明计算着秦翼明他们应该就要回来。
太阳挣脱了缓缓下沉的白雾,被鸟声洗浴得靓丽无比的山峦渐渐在肥皂沫似的烟岚中露出了头。
雾气还在紧锁着沟壑,秦屏明扯直耳朵也听不到沟壑里有一星半点的马蹄声响。
摇曳的树枝一缕缕抽尽山谷里的雾气时,山路弯弯蜿蜒蛇行在秦屏明的眼中。入秋的黄叶在开始飘落了,山路上还是一个人的影子也看不见。
看看到了中午,太阳在偏南面的天空将他的铜锣亮亮地敲着,秦屏明的心里开始咚咚跳响。
他越来越预感到秦翼明他们可能出了事。
他想前去救援,可前去瓢儿井要通过的洪水河和中洞一带都是最好伏兵的好地方。
自己的兄弟要紧,跟随自己一道出来的一万五千人马个个都是爹妈身上的肉,个个都是他们哥哥姐姐的兄弟。
一万五千鲜活的生命,个个的后面都有无数渴盼的眼睛系着,何况那可是石柱马氏与忠州秦家的根基啊。
秦屏明于是下令开始后撤。
石柱兵从打鸡阆撤退到木弄关只用了半个时辰。
秦屏明叫队伍向前,自己在后面一步一回头地经过了这几天来一直叫人伤心的蚂蚁沟。
蚂蚁沟那些死亡兵士的惨状又一次在他的眼前历历上演。
从木弄关山下到焰山坡的路一直都在往上爬。早晨秦屏明的一万军无心吃饭,现在一个个都饿得前胸贴着了后背。秦屏明却不敢叫大家停下来。他想的是到了冬瓜林再埋锅造饭。冬瓜林离慕俄格不过二十来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慕俄格背后的云龙山,那时大家再吃饭就安心多了。
太阳暖暖地照着,久雨之后的阳光叫人慵懒,一万人拖着疲惫向前走,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无法舒心。
路在一直往上,两面的山峰却走了近来,高峰如云,一个个尖尖的山峰往一旁倾斜着,就像一团团被风吹动的火焰。
前几天出发去蚂蚁沟,走到这里时,农人砍山砍出的荆棘柴草被收拢了起来,一堆堆地做一排架在了路边。
“这水西彝人真是的,烧荒也要将柴草收拢来,哦,对了,彝家人要用草木灰洗线。”秦屏明的心一直被他的三个兄弟牵着,却也忍不住奇怪地想。
看看队伍的前锋接近了前面的山垭,却突然出现了慌乱。
“到底怎么了?”秦屏明急叫队伍靠边,自己打马向前去探一个究竟。
这时两面的山峰长出了一阵嘟哦嘟哦的牛角号响,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喊杀。山腰上突然箭如雨下。好些箭上都绑着浸过植物油的布条,呼呼地燃着火。
这些火箭专找路边的柴草堆上插。柴草堆一点就着,先是兹兹地响,接着是一个接一个的爆炸。
一朵一朵的火苗飞腾起来,山谷里一下子轰轰隆隆,烈焰冲天。
喊杀声蓬蓬勃勃,哭叫声跟着也蓬蓬勃勃,一条连通地狱的小道上,好多好多的心跳如同好多好多急促的鼓点,蓬蓬勃勃。
秦屏明这时明白了,水西彝人将柴草收拢,却在柴草中埋上火药。这样在火堆与彝人伏兵的半山之间就有了一段隔离带,火苗不会往他们伏身的山上跑。
会往隔离带跑的是那些土家军,他们却一个个成了活靶子,被箭射倒。跑不出火焰的人在里面扭动着身躯,学鬼哭和狼叫,身躯在火焰中扭曲着,最后终于一动不动,不愿死去的口里似乎还有哭泣声。
土家军善于阵法,却无法突出这眼前的火焰阵。
只有秦屏明拼命在火焰中打马向前。突然爆起的火焰一朵朵往他身上飞,却被他那一杆枪或左或右的挑下。他一个人打马上了山垭,彝家的弓弩雨点般不停地往他身上倾斜,这个土家将军那杆枪却能舞得风雨不透。
上了山垭,却有一员彝将飞马前来拦住。来将把一支枪舞得星光乱摇,秦屏明看得明白,是安若山。
两人交手了一合,两支枪在空中碰起一团火。
两匹马交过,秦屏明却不敢勒马回战了,径直往前面的路上飞奔。
有几个彝军前来截住去路,却哪里是秦屏明的对手。
他那一杆枪或者如玉龙搅海,或者是银蛇吐信,三两下就把阻路的人杀得七零八落。
安若山勒转马头来在后边追逐,秦屏明打马在前飞跑。
前面再也无人拦住了,只有两匹马,八只马蹄在路上卷起了一阵风。
秦屏明翻身往后面射了两箭,安若山听得弓弦响,却用镫里藏身躲过。
安若山也从后面还他两箭,也被秦屏明奋起神威,反手用枪头将箭矢击落。
两匹马一前一后,风在他们的耳边呼呼地响。
路还在弯弯曲曲的往上,只是比前面焰山坡那一段要平缓得多,山峰也渐渐变矮变圆。秦屏明的眼里这时一山高耸,看上去像房屋斗拱上的飞檐,又如冲天的大火,舔舐着霄汉的云朵。那是慕俄格后面的云龙山啊,看来冬瓜林到了。
冬瓜林长满了一种阔叶的树,叫着冬瓜树。冬瓜树却不会结冬瓜。
安若山依旧在后面追赶着,不过路平缓了好多,秦屏明的心也平缓了许多。那匹马还真有脚力,还是如飞一样的快。
秦屏明突然发现前方的路上背对着这边坐着一个人。
这个土家将军想:这水西彝人爱酒,常有人烂醉如泥躺在路上。今天可能遇上了一个酒疯子。
“不管他,打马飞过得了。”秦屏明的双腿往马肚子上一挟,一提马缰,那匹马腾空而起,跃上了路上那人的头顶。
说时迟,那时快。地上坐着的人看到那匹马在自己头上飞过时,忽然仰身一把抓住了马的前蹄,使力往旁边一带。那匹马一下子四脚朝天就倒。秦屏明猝不及防,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昏昏地要爬起来时,自己的枪不见了,一把大刀早就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秦屏明回头看了看握刀的人,花白的胡须飘飘,眼光一扫叫人胆寒。
“是安邦彦。”秦屏明的身子有些颤抖。
后面追赶的安若山停住了马。周围一下子跑出来好多彝家军。秦屏明却认得其中的一个是永宁奢崇明的儿子奢寅。
“一个人跑了,不怕秦翼明他们寂寞?”安邦彦问。
“秦翼明?”秦屏明心里一惊,“我弟弟?还有俩个是我小叔,他们三个怎么了?还有他们手下的五千土家军呢?”
“偷水西粮食不成,正在黄泉路上等你!”奢寅一边说一边从马鞍后面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
他把褡裢口朝秦屏明一倾,里面骨碌碌滚出了三个人头。
嗡的一声,秦屏明两眼发黑,一扭头,自己在安邦彦的刀口上抹了脖子。
安邦彦握刀的手一动不动,秦屏明跪直身子,仰脸向着天空,慢慢地往后就仰倒。
无极道人他们看见那晴朗的天空里,秦翼明,秦佐明,秦佑明的魂魄正在等待着秦屏明。
秦屏明的魂魄也离开了身体,向那几个魂魄追去。
奢寅过来割下了秦屏明的头颅,将它与另外的三个放在了一起。
大家都看清了,那三个人头,分别就是秦翼明、秦佐明和秦佑明。
安邦彦回头看摔倒在地的那匹马,已经七窍流血身亡,有些后悔自己用力过猛,只得叫人又牵过一匹来,却是秦翼明的坐骑。
奢寅把四个头颅绑在了一起,一面两颗吊在马鞍上,然后往马的屁股上拍了一拍。
那匹马悲鸣一声,一步一步往慕俄格的方向慢慢地走。
马背上驮着四个人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