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岳大神,小民田千顷和弟弟田千垄领兵征讨南诏到此,有事求告,祈求恩准!”
“领兵征讨南诏,南诏有什么罪吗?”
“小民不知道南诏有没有罪,我等只知道君命难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叫臣向东,臣绝对不能往西!”田千顷继续回答。
“哦----”头顶上的声音依旧瓮声瓮气,震得工棚都在嗡嗡的响。
李恒方却听出了:那声音原来来自于林光之口,是林光在假扮神像,赚取田千顷兄弟俩一个又一个的响头。
“就算你们的理由成立,你俩求我什么呀?”这时那个林光假扮的神像问。
“攻打南诏需要战船,但现在本地的工匠都在忙着为大神修造神祠,我们想求告大神暂缓修造自己的庙宇,让工匠们替我们造船,以便快速打下南诏,还世界一个平安。到那时就由我等牵头,让地方官黄瓘主管,给大神建一个更加宽敞、明亮,更加精美的庙堂,供后辈人万世敬仰!”
“哦,我虽说成了神,但绝不沽名钓誉:祠庙建与不建,其实也还无妨,我只是看这世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想给这些工匠们一条活路而已,”装扮成灵岳神周小卜的林光继续说,“既然你们要我的工匠们去造船,就得给予他们双份的工资,我给他们的是每天每人一两银子,你们就给他们每人一天二两银子如何?还有,用来修建祠庙的木材你们也可以拿去用,这些木材是那些工匠砍伐送到这里的,我大约花去了五百两银子。你们不用就算了,你们要用,得还我五百两,还得再给每个工匠每人一两,一共拿出一千两银子来;最后,我承诺要保护这些工匠的,他们做什么事,都要在我的眼皮底下,也就是说,你要做什么船呀桨呀的,都要在这弄栋湖边做,去南诏后不归我管,我也管不了!”
“大神真的是通情达理,我们都听大神的,剿灭了南诏,我们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不!南诏的存与亡我管不了,你们都一定得遵守承诺,”林光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那声音震动着田千顷和田千垄的耳鼓,让他们的脑袋里都有些发麻,“我只能管好我域内之事,只想帮助我域内之民。你们若让我高兴了,或许我会给你们一帆风;你们若让我失望了,我也可能会让你们吃吃苦头呢!”
”不敢,不敢,我们绝对要让大神高兴!“田家兄弟连连磕头。
“那去吧,记住,三天之内我要见到银子,我这些匠人手里要分到银子,才能让他们给官军开工。”
那个塑像说完话后,似乎还把手臂朝田家兄弟轻轻动了一下。
一股凛冽的阴风当面刮来,田家兄弟站起身后一个趔趄,差点往后跌倒。
他们慌忙转身,如同逃避瘟神一般急冲冲出了工棚。
站在门边的杨干看着田家兄弟走远,冲里面挤了挤眼睛,然后哈哈大笑。
林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大川赶忙上前,把林光身上拼接着的泥塑外套小心翼翼地一块块拿下,最后把林光脸上戴的面具也摘除了。
直到有人来报告说田千顷兄弟已经领兵离开后,刘易爻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下一步,我们该执行段将军和郑回军师的又一个指示了!”
“紫城还传来什么指示?”王大川心奋了起来。
“紫城飞鸽传书,说东川赵东升手下三千人已经成功混进了鲜于仲通运粮的民夫队伍,”杨干说,“下一步,就是要我们借黄瓘布告要求姚州市民全部回城这个机会,将我们的人混进姚州城里,一旦李宓扛不住朝廷的压迫,下令官军进入了南诏地界,我们就拿姚州城那个新来的刺史黄瓘开刀,这家伙才上任几天,就放纵部下,欺男霸女。我们要设法夺取或者焚毁官军集中在姚州的军粮,阻断李宓大军的退路,逼迫他们向南诏投降!”
“按照李宓那个愚忠的性格,要他投靠南诏恐怕不易。主公要做到仁至义尽,段俭魏将军和郑回军师却已料定李宓会不惜身家性命,执行朝廷命令的,”刘易爻不无忧虑地说。
“我不是亲自听到了李元贞他们说话了吗?”这时段和插话说,“李元贞也要执行朝廷命令的,他说要十五日内拿下下关,剿灭南诏后就割下自己的头颅向南诏谢罪。这父子俩啊,看来都是一样的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倔强性格!”
“如何对付唐朝大军,郑回军师其实早就成竹在胸,计划好了,”杨干接着说,“只是我们的人中,有五百木工要为何履光修造战船,保证军师关键的策略能顺利实施;现在就剩下那些土工,石工了,也不过就是五百来人,进城后虽说可以出其不意,要对付六千治安军,我们得好好计划呀!”
“是得好好的计划计划!”刘易爻接着说,“而且进城后还得见机行事!”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一直隐身在屋里,这时老道士向他的徒弟使了一个眼神,二人双双穿壁而出。
“也不知他们要计划什么?”到了工棚外的大路上时,李恒方似乎有些不想离开。
“计划什么我们以后会看到的,何况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无极道人说,“我现在更想看看李宓究竟这么样了!”
无极道人说吧,就开始闭目,静心,掐诀,念咒。
李恒方眼前闪烁了一下,他们立身的地点就变成了李宓的军营。
原来李宓的大军已经移出了安宁,驻扎在渔泡江东岸的从前安宁与南诏的边界上。
时间是夜间,不到半轮的月像是谁眯着的眼睛,满天繁星好像是这只眼睛飞溅出的泪点。
无极道人领着李恒方径直走进了李宓的大帐。
李宓还真在帐中。此时正独自站在窗口,看一块一块的白云擦拭着那伤心的月牙。
帐中的几案上,文房四宝都在,一张摊开的宣纸上,是游龙走凤一般的狂草。
好多字李恒方都认不出,他却能从认识的字上,看出这是武氏时期陈子昂《感遇》诗中的一首----
乐羊为魏将,食子殉军功。
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
吾闻中山相,乃属放麂翁。
孤兽犹不忍,何以奉君终。
“看来李宓心里真的很是纠结呀!”李恒方悄声对无极道人说,“原来忠义恩仇在奸臣当道的时候是那么难以取舍。”
“是的,儒家其实不讲道,他们的道就是在那个社会的人物内心深处划了一个圈,”无极道人说,“这个以适应那个社会制度为目的所划的圈会把一批人套住,让他们永远也挣脱不出来!”
“哦,看来李宓就是进了这么一个圈子了,他是打不破,也扯不断啊!”李恒方说,“这样的圈子其实已经不是什么正道呀!”
“对......”
无极道人要说什么,李宓的侍卫却在这时走进来。
“将军!”侍卫叫了一声,然后说,“少将军派人送来的,他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不过,他的部下好像出了点儿事,请问将军要怎么处理!”
“出了什么事?”
“来人说,李元贞少将军都写在信里了!”
侍卫说着,把一封信双手送呈到了李宓手里,退了出去。
李宓看了看信封上”送呈父亲大人安启“字样,那的确是儿子李元贞的手迹。
信几下就被撤开了----
父帅台鉴:
孩儿所部已经到达了渔泡江与格子河交汇处,随时可以展开攻击。
不过南诏也好像对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阁罗凤念及巧宝、巧珠想他们的爷爷和父亲,派人偷偷把他们娘儿仨送到了我这里,本想派人把您的孙子和孙女送给您老人家看看,想一想还是影响不好。阁罗凤信里说,如果我们真的攻击南诏,那唐军的结果一定是要失败的,那我们父子的命运就是为了一个”忠“字而去赴唐朝自己造成的国难。巧宝他们娘儿仨将来根本没有安全可言,还不如送到南诏,他会当成亲生的孙子一样的看待。还有一事,就是我的手下到了指定位置前,派了几个人先行出发前去哨探。有两个白族人的女子正在溪流中洗澡,遭到了我手下的轮流强暴。做这事的人被我抓起来了,该怎么处理,求指示。我知道当初您老人家定下的规矩,不过听说姚州城里那个黄瓘上任后,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受害者不敢言,他们的长官也不予追究。我要杀掉我的部下,这显得对他们太不公平......
李宓看着信,一下子火冒三丈:“说人家是南蛮,我看大唐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居然出了这么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急急忙忙拿起几案上那张草书着陈子昂《感遇》诗的宣纸旁边的搁着的毛笔,气冲冲地在李元贞的来信后边批了两行字:“巧宝他们要赶紧送往南诏,自己的部下决不能姑息,姚州城里的事情我会查办!”
李宓写好了,把信塞进了原来那个信封中,大叫一声:“来人----”
进来的还是前面进来的那个侍卫。
“把信交给送信来的使者,”李宓气冲冲地把手中的信封扔给来人,“另外,把我的老部下京畿道领兵赵雷叫来!”
他的怒气似乎让整过帐篷都在往外面鼓。
“是!”那个侍卫看见李宓的神态,哪里还敢多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