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往前奔跑着,十五六岁的少年,那燕子三抄水的功夫,颇有他先祖段思平的风范。
看看就到了城东北角,那里地势较宽,月光把石板铺成的地面镀亮着,仿佛一潭积水。
明明朗朗的积水上边,几个披散着头发的头颅在飞旋。那些头颅都带着红绿青紫不同颜色的鬼脸,鬼脸上的僵尸牙闪着白光。他们或尖叫或怪笑,四周的树木一阵又一阵战栗,恐怖怖,阴森森。
几个鬼怪头颅中间,有一个黑影在左右飘动,前后腾挪,那步伐李恒方见过:踏六进七,退八横二,戴九履一,入天门,出地户.....
“凌波微步?那么那个影子一定就是段正明了。”李恒方想。
段正明上蹿下跳着,像飘飞的幽灵一般。别人看得见,却碰不着,更抓不了。他手中的宝剑闪着寒光,不过这个段思平的后人并没有用剑招攻击,只是在那些头颅张大着血口啃过来时,左遮右挡。
段正淳在城头上啪啪拍掌。
段正明知道弟弟已经完成传送信息的事,突然剑随身转,把自己护在了剑光中,接着一个旱地拔葱就上了城墙。
几个头颅紧跟着飞出城时,两道白光一闪就突然不见。城外,林荫摇曳着四周的静寂,夜气吱吱地从泥土中冒出,远处有一两声猫头鹰叫。
“走,回去合上身体,然后到相府报告主公!”李恒方听出了,这说话的人头就是赵晃。
“是!”几个头颅应了一声,就嗖嗖嗖往皇宫右边的侍卫营那边飞去,他们自然看不见无极道人和李恒方飞在后面,径直地一个接一个飞进了自己驻地那一扇敞开的窗户。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看清了这一切,就转身到了皇宫右边的相府。
相府,高升泰端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安详地闭目养神。
一会儿李恒方就见赵晃他们来到,对了,加上赵晃,一共是六个飞头。
“怎么来了,有什么问题吗?”高升泰头都没抬。
“报告主子!”说话的还是赵晃,“我们在城东北那边围住了一个白影,却没有把对方抓住!”
“白影?”高升泰警觉起来,“什么白影?你们居然抓不着!”
“不知道,对方步伐灵巧,我们六个头颅团团把他围住,那家伙却只是上蹿下跳,左右腾挪!”
“上蹿下跳,左右腾挪,上......下......哦,是九宫步伐吗?”
“有些像,不过九宫步好像攻防兼备,那白影的步伐,似乎只是一味的躲闪。”
“一味的躲闪,至始至终也没有向你们攻击,莫非......莫非......”
“主子,想说的是什么?”一个飞头急促地问。
“段家的凌波微步?那个白影,确切地说,是一个还是两个?那两个人,却是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呀!”
“我们围住的只是一个,后来似乎有人在城墙上拍手,那白影一飞就上了城墙,我们追出时,倒是看到了两团远去的白光!”
“真是段正明?”高升泰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不好,我们还得去皇宫一趟!”
这个做相国的人站起了身,径直往门外就走。赵晃和另外五个飞头知道事态严重,紧随其后。
皇宫中,段寿辉刚刚睡着了,脸上没有了愁眉苦脸,还挂着一丝微笑。
床上只是一层薄薄的毡子,毡子上,段寿辉和衣睡着,手里握着一张折叠着的白纸。
高升泰一把把那张纸抢在了手中。
“相......相......相国!”段寿辉惊醒了,一脸的慌张和绝望。
高升泰什么也不管,当着段寿辉就把那张纸展开,然后凑到了灯前,看清了那张纸上写着的文字,还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来----
高氏逼迫最堪哀,
廉义有嗣不为灾;
为保段家亦保命,
紫城先筑禅让台。
白底黑字赫然。赵晃和其余五个飞头都张大了嘴巴。段寿辉在那边的床上坐着,脸一阵白一阵黑,一颗心在嗓子眼里咚咚咚的跳。
高升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天要我登大位,想挡也挡不住呀!”
“为......为什么?”赵晃问。
“这张纸,明明是在叫段寿辉,不,是让皇上筑台禅让呀!好皇上,你说是也不是?你退位为僧后,我也会像前朝对待那些退位的帝王一样,让你带上家眷美女,享受到在宫中的所有待遇的!”
“是......是......”段寿辉瑟缩着。
“可是......可是......”赵晃有些担心,“这‘廉义有嗣不为灾’一句,分明是段正明等要在退位的时节前来发难,这里头似乎有诈哟!”
“就我们高家的实力来说,最担心的是段正明和段正淳突然出现,若先掌握了他要来的消息,会怕他们什么花样吗?我不在这时让这个段寿辉弄假成真,更待何时?”高升泰问。
“不......不会!主子就是高明”赵晃一边点着头,一边回答。
“那好,赵将军明日一早就去善阐,把这事告诉我们家老爷子知道,具体的事情由他来定,毕竟生姜还是老的辣哟!”高升泰对赵晃说。
李恒方想象不出高家是如何才等到段寿辉禅让那一天的,无极道人要把日子翻到那一天却比翻书都快,那不过就是掐一掐手指,念一念咒语而已。
那日,紫城东门外的洱海边上筑起了高高的禅让台。
禅让台上,彩旗飘飘,蜘蛛旗尤为显眼----大家似乎都明白,从此之后,段家的蜘蛛旗可能要被高家的什么旗帜所取代。
禅让仪式开始,喇叭声吹破了天,夹杂着咚咚咚的锣鼓响,然后是一阵牛角叫,司仪开始宣读段寿辉的禅让诏书----
“陶鈞三级,统天施化,大道之行,选贤举能......”
这时有人来到了高智升的旁边,向他耳语了几句。
高智升的脸色立即阴郁了起来。
坐在禅让台一角的高升泰似乎发现了什么,像一只大鸟一般,从台上飞下。
“出什么事了,父亲!”
高升泰脸色苍白,说不出话,那个来报告的人又把嘴巴对着他耳语。
李恒方看见这个意欲为君的大理丞相脸色变得比他父亲的还难看。
“儿呀!今天这个禅让我们就不参与了,就让那个段正明来继位吧,或许我们高家的福力还不够呀!”高智升说。
“可是父亲,做儿子的不死心呀!”高升泰刚说出了这一句话,就见他爹爹口里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身子往前面扑倒。
台上,司仪在高声地一字一句地念着诏书----
“隆替无常,禅让有例;段氏不灭,先皇子嗣请出;神气有变,社稷即当易主......”
高升泰好想返回台上。
“我来也----”这时洱海的东面飘来了一个声音,声音在每个人的心中传响着,清清淅淅,明明白白。
众人都把眼睛看着那边,洱海上面风起,浪涌,太阳的光照在海里,似乎有一条金龙在翻动。一个人从金梭岛上飞身而起,使出了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往这边飞来。
“天纵圣德,请来匡扶颓运;地降真主,自会泽被苍生......”段寿辉的退位诏书还在被司仪高声地宣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