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鲁钦逃脱了,王三善的日子恐怕也要走到尽头了吧?”李恒方问他的师父。
“是的,”无极道人说,“我们还是去那边看看!”
那边,一只被蒙在鼓里的王三善第二天一早就在两千卫队的簇拥下向水西城进发。
王巡抚把两千卫兵分作三队:何天麟领五百人在前,杨世赏领五百人在后,王三善与陈其愚走在中间,有一千人跟随在他们的左右。
从金家山出发不多久,队伍的后面飞来一骑马。
王三善回头一看,哦,是陈方典。
陈方典来到近前,神色惊慌,上气不接下气:“报......报告,我和叔叔手下的一......一万军,昨天晚上受安......安邦彦攻击,死了一些,其.....其余全部投降。”
“哦!那陈方礼呢?”陈其愚急忙问。
“正在领军抵挡安邦彦的攻击,叫我来通识巡抚大人快......快跑。”
王三善听了,叫大家加快了脚步。
队伍奔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内庄时,那些步兵气喘吁吁,一个个累得跑不动。
这时后面又是一片混乱,一匹马飞了过来。王三善回头,却见是陈方礼。
陈方礼跑到王三善和陈其愚身边禀报:“我.....我的人抵敌不住,全全都投降了安邦彦。”
“那安邦彦呢?”
“随......随后就赶.....赶......”
陈方礼的话字还未说完,王三善就看到了后面有一队骑兵正在对他疲劳得不能动弹的卫队砍瓜切菜。
后面队伍中唯一骑马的人只有杨世赏。杨世赏是文官,哪里有能力交战,惊恐中被人一刀砍了头。
王三善远远地看到杨世赏的头颅掉下时,呈现出一个抛物线,像农人随手扔下的一个西瓜。
巡抚惊愕了,却又发现前方的山垭里出现了一队彝人,对着官军放箭。
官兵刚刚跑得喘不出气来,现在一个个都成了活靶子。
陈其愚在马上用手一拉王巡抚。
陈方典、陈方礼在前,王三善、陈其愚在后,四匹马如飞一样跑向了侧边的一个山垭。
翻过了山口时,王三善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却又被陈其愚一声大喊:“后面有军追来!”
王三善一回头,自己的马便与陈其愚那匹马撞在了一起,身子被对方马头一冲,一下子往地上滚落。
倒地的一瞬,王三善明白了一切。
他就势在地上拔出剑来,要割断自己的脖子。
脖颈已在流血,却被陈方礼兜过马来,眼疾手快,手中长枪一摆,就把王三善的宝剑磕飞。
王三善仰面躺在了地上。
三人围了上来。四下里却钻出了数不清的彝兵。
“你的脑袋该割,却只能由我们彝人割下,”陈方礼正色说。
“假投降?”王三善在地上盯着陈其愚。
“是假,也是真。朝廷不把我们逼上绝路,就无所谓投降;你能放过我们主子一马,不对我们彝人赶尽杀绝,为我们争取到招安,那就是真投降;似此一心要置彝人于死地而后快,要灭我种族,占我土地,不把人当作人的做法,我们就是假投降。”
陈其愚说完就背转过脸去。
几个彝人一拥而上按住了王三善。其中一人取出了一把小刀来,扯去了王三善的官帽,一只手压着对方额头,另一只手慢慢地、一刀又一刀地割着王三善的头。
四野的山峦里,回荡着王巡抚杀猪一样的嚎叫。
风起。云涌。天空很快就开始落下雪花。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却发现王三善的灵魂不是飞向西北面的酆都城,而是向着东方飞去。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赶紧飞在了王三善魂魄的后边。
黔东的镇远,贵州兵马总督杨速中正在小城里过那一年的新年初一。
午饭后,杨速中喝了点酒,感觉有点头昏昏的。他看到窗外的天气突然变了脸,就叫手下把炭火的火炉抬到屋里来,说是自己要考虑年后的事,叫所有人都退下。
下人在他前面的几案上放了一杯热茶就出去了。
杨速中闭了眼,颓然躺倒在了太师椅上,眼睛开始迷离。
风在外面噗嗤噗嗤地吹。
这时总督大人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他睁开了眼,面前的火盆里闪着蓝光,屋子里冷得厉害。
门关着,窗户却是大开,似乎刚刚有人从那里进来了。
“谁?”杨速中左手一按自己的剑柄就坐直了身子,“谁进来了?”
“大人不要惊慌!”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回答,“是我,王三善!”
“王大人?”杨速中听出了声音,“我怎么.......”
“杨大人不要怕,”那个声音接着说,“我的身体现在在水西的一个山丫里躺着,头颅却已被水西总管陈其愚手下割了去,站在你屋子里的是我的魂魄!”
“什么?”作为武将的杨速中的身子在脊背都在发冷。
“王大人一定要设法找到我的尸体,送回老家河南永城去!”
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在向杨速中作着揖,隐隐约约,还真的就是王三善。
窗帘又动了,影子化着一阵风飘出。
跟着穿墙而出的其实还有来自四百年后的两个道人,不过明朝的人和鬼都见不到李恒方他们。
他们倒是还能听清楚杨速中颤抖地喊了一声:“来人!”
王三善的魂魄还是没有飞向酆都,而是向着北方的河南方向飞去。
无极道人不用飞。他只是念动咒语,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自己来到他们面前。
陌生的地方有一户大户人家。这个大户人家有一栋小楼,小楼上窗帘半卷。窗户后面是一个女子,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新年的年味被贴在门窗上,飘在空气中,这个女子脸上没有带半点喜色,那里贴满的是离愁和伤感。
似乎有什么力量把她从窗户边推向屋里。冷风?不是!恐惧?不是!
“三善!”那个女子困惑着,“你在哪里?”
“在你的面前,”空气中有一个回答,“人不能日行千里,魂却能,我来看一眼你是如何过这个年的就去!”
“就去,”那个女子更是惶惑,“来了就去?”
那个影子隐隐约约,还真的就是王三善,玉堂春想上前抱住,然后把脸往影子的怀中贴。
冷冷的空虚让她颤栗。
“作为鬼魂,我是不能接近你的,因为那样我会被你的生气冲散,要见面,只有下一辈子了,不过你得去做一件事,才会有属于我们的下辈子!”
“什么事呀!”
“我的尸体被彝人扔在了远离战场的一个山垭中,杨速中肯定找不到;我的头颅被彝人们割去了,肯定要挂在慕俄格的城楼上!”
“慕俄格?”
“是的,”王三善的魂魄回答,“所以我到阴间去也投不了胎的,因为与我一起下葬的头颅肯定是一个假的头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的魂魄能到我死亡的地方去,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的名字,才能让别人给我装上的假头里入住进我的头魂,我才会有机会重获新生,与你再到人间团聚!”
王三善的灵魂说完就离开了窗口,留下玉堂春独自站在屋中。
她退后了几步,尽力往窗口奔跑,然后把自己从窗口扔了出去。
“三善啊!”呼喊像瀑布一样跌落,灵魂被爱情的绳索捆绑着,往天空飞升。
王家的人吵吵嚷嚷着往那座小楼的楼下涌。
李恒方跟着师父站在空中,眼神惊怯怯,身子木呆呆。
“我们回去吧!”这时无极道人说。
“回哪里?”李恒方还是没有回过神。
“我们到明朝来,为的是查清那个一直不停地喊着的‘三善啊’‘三善啊’的声音。现在查清了,我也就有了清除这声音的方法。我们当然得回到现实中去呀!”
“回到我们的共和国去?”李恒方却说,“不过既然来了,师父能不能让我再呆一段时日!”
“你想怎么样?”
“我想看清楚水西彝人杀了王三善的结果后再回去!”(未完待续)